["肖暖一驚,想要去推開他,可是為時已晚,秦正南已經嚐到了自己兒子飯飯的味道,抬眸衝肖暖挑了挑眉,咂咂嘴,“味道不錯,難怪我兒子這麼貪戀……”
說完,不待肖暖反應,又將腦袋伸了進去……
*
汐子領著潘語嫣來到崔承恩住的東苑的時候,還沒到樓前,潘語嫣就突然停下了步伐,定定地站在那裏,視線落在不遠處的一個人的背影上,雙手下意識地緊緊握在一起,眼眶幾乎是瞬間,就濕潤了。
汐子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看到了負手站在一顆楓樹下的崔承恩。背對著這邊,微微仰頭看著樹上正在飄零的楓葉,一件黑色的中長款風衣,長身玉立,從背影看,看不出那是一個已經五十多歲的中年人。
汐子不由地感歎了一句,秦正南跟他爹的氣質和樣子都太像了!以至於讓她麵對崔承恩的時候,總以為是秦正南,那迫人的氣場,讓她不敢不尊敬。
“潘女士,您隻有十分鍾的時間,我在這邊等您。”汐子對已然沉浸在怔忡裏的潘語嫣說了一句,便轉身走遠了幾步。
潘語嫣緩緩抬步,一步一步,慢慢地,慢慢地走向崔承恩。
每走一步,幾十年前那些短暫又幸福的情景一幕幕在腦海裏回放;每走一步,這三十年來朝思暮念的思念和無奈,那一幅幅傷感的畫麵也出現在回憶裏;每走一步,她都會抬手按住了心髒的位置,卻任由眼淚肆意泛濫。
眼前的這個男子,是她潘語嫣這輩子唯一愛過的人。即使他們一見鍾情,但那感情從未改變過,即使在那短暫的相處的兩三年時間裏,他們連吵嘴都沒吵過。
這個男人,他曾經為了她,從一個社會混混金盆洗手,幹起了正當行業。為了她,他放棄了從十二三歲就開始打下的人脈網絡,從最基層做起,隻願給她的每一分錢都是幹淨的。為了她,他寧願自己吃苦也要給她最好的,不管是吃的用的穿的……在他心裏,她不光是他的戀人,他的未婚妻,還是他的女兒——用生命愛著的女人。
可是,他也是狠心的,明明活得好好的,為什麼非要騙她說他已經死了,為什麼要狠心將她和兒子拋下不管,為什麼這麼多年都不給他們任何一點的訊息……他難道不知,她對他的心,從來沒有改變過嗎?他難道不知,她這些年每每看到兒子正南的時候,會多麼愧疚又多麼難受糾結嗎?
潘語嫣盡管在流淚,但是她卻沒有讓自己哭出聲音來,甚至腳下,平底鞋踩在滿地落葉上的時候,也幾乎是沒有聲音的。那樣輕,那樣慢。
她在離崔承恩還有兩三米之遠的地方停了下來,就那樣靜靜地看著他的背影,靜靜地流淚,一聲不吭。
崔承恩這幾日一直在這個院子裏走來走去,他來這裏的目的,就是要搜集羅天佑做了那麼多壞事的證據。但是,自從見到孫子向陽之後,麵對一個小天使般的嬰孩,他突然覺得一切都沒那麼重要了。
既然當年自己不仁不義,從羅天佑手裏將語嫣搶了過來,既然自己答應了羅天佑要為他付出一點什麼,三十多年的牢獄之災,也算是自己為曾經的年少衝動付出的代價而已。
隻要現在,羅天佑不再騷擾他們全家人,他也不會再跟他計較什麼。但若他依然不依不饒,他也不會輕易放過!反正這條命,早在二十多歲的時候,就沒在乎過了,這個時候還怕什麼?
何況,他現在也見到兒子了,見到孫子了……唯一的遺憾,是沒能來得及去見見語嫣。
崔承恩正在想著,突然感覺到身後似乎有一雙眸子一直看著他。他輕輕蹙了眉,收回思緒,慢慢地轉過了身子來。
潘語嫣見他轉身過來,一時間有點慌張,但也隻是瞬間而已。下一秒,她便抬手立刻擦去了臉上的淚水,雙手自然垂下放在身前握住,努力地,讓自己勾起了唇角。
這一麵,她期待了那麼久,做了無數次的夢,今天好不容易實現了,要見到她的愛人了……她不能哭,不能讓他看到這麼狼狽的她。
她,雖然沒了年輕時候的容顏,但是她要讓他知道,她在用自己最美麗的笑容見他。這笑容,也隻有對他才會呈現。
麵對他,她永遠都要把自己最美好的一麵給他。
崔承恩眼角的餘光先看到了幾米開外的女人,深邃的眸子裏微微一怔,難以置信地迅速轉過了頭去,在看清楚眼前的人那熟悉的麵容時,動作又緩慢了下來,眸子裏隻剩下了驚詫。
十月的東京,秋風瑟瑟,可潘語嫣仍是一襲白色棉布長裙,隻在上麵多加了一件紫色的羊絨披肩。直順的長發瀑布般垂在肩頭,麵容清麗,盡管眼睛已經哭紅,但那笑容卻是燦爛又溫和。
站在風裏的潘語嫣,既單薄又清麗脫俗,長長的裙擺和披肩上的流蘇被風吹起,在風裏飄蕩,她就像一隻偏偏起飛的蝴蝶一般。
崔承恩滿心震驚和詫異,那幽深的眸子裏慢慢爬上了一絲絲的猩紅,嘴巴微微張開,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喉結也在上下輕輕滾動。
語嫣,她怎麼會在這裏?難道……也被羅天佑騙進來了?
潘語嫣瞧著眼前的崔承恩,忍了好久的眼淚又忍不住流了下來。他老了,黑了,頭發上已經染了花白,但是,卻比曾經的他沉穩了一些,滄桑了一些,讓她心疼讓她愛憐。
一時間,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
一陣秋風掃過,卷起地上更多的落葉,潘語嫣的長裙和長發被吹得肆意飛揚,因為冷,她下意識地裹了裹身上的披肩,可那含滿淚水的眸子卻始終盯在崔承恩的臉上。
崔承恩見狀,連忙脫下自己的風衣,大步跨過去,將風衣給潘語嫣披在了身上,微微蹙著眉,“都什麼天氣了,還穿成這樣,凍病了要給孩子們添麻煩了!”
潘語嫣仰起淚眼看著眼前這個高大的男子,這個唯一且至今仍深愛的男子,就這樣近距離地接近了她——三十二年後,再這樣靠近的時候,竟然沒有一絲生疏陌生感。
熟悉得,仿佛告別是昨天的事而已。
而讓一度努力平靜的她忍不住抬手捂住了嘴巴,泣出聲來的,是他那句嗔怪的話,明明是關心的,卻似在責備。而且,說得那樣自然,那樣親切,完全跟當年的他一個樣子。
崔承恩雙手按在潘語嫣的肩膀上,止住了她身子的輕輕顫抖,垂眸嘴角勾起溫和的笑來,“怎麼還跟過去的小女孩一樣,動不動就哭啊?讓孩子們看到,多不好!”
聞言,潘語嫣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情緒,抬手踮起腳尖勾起了他的脖子,緊緊地摟住了他,放聲大哭。
崔承恩的雙手短暫的停頓了一下,眼裏的猩紅濃了幾分,卻是含著笑意的,雙手慢慢抬起來,抱住了她,再一點點收緊,緊緊地將她摟進了懷裏。
秋風裏,火紅的楓葉飄落裏,兩個天涯相隔了三十二年的愛人,緊緊相擁,畫麵美得猶如一幅油畫。
遠處,汐子看著這幅畫麵,擰著眉長長地歎了一口氣,“看樣子,這兩人即使分開了這麼久,還是彼此相愛的。那麼,羅先生怎麼辦呢?”
說完,剛不經意地轉眸過來,就看到羅天佑負手站在不遠處的花樹後麵,那犀利的眸子看著那邊擁抱的兩個人,臉上是明顯的落寞。
汐子正想走過去安慰一下,羅天佑緩緩轉身,慢慢走回他住的北苑方向。
汐子看了看時間,五分鍾過去了,那兩人似乎還沒說上話……算了,既然羅先生說給他們十分鍾,就給足吧!
崔承恩慢慢放開了潘語嫣,抬手用指腹幫她擦去眼淚,“別哭了!被人看見不好。”
潘語嫣點了點頭,抬手將眼淚擦幹,握住崔承恩的雙手,抬眸看著他,臉上泛起了溫柔的笑意,“承恩,我們都老了……”
“正南都三十多了,孫子都出生了,我們怎麼好意思還不老呢?”崔承恩笑道,牽起她的手,看了看,“不過,你一點都不老,還是那樣美麗端莊,跟當年一樣。”
“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承恩,我們終於又見麵了……再也不要離開我和孩子了,好嗎?”潘語嫣說出這句話,眼淚又忍不住掉落。
崔承恩點了點頭,“好!我們再也不分開了。”
潘語嫣聽到這話,臉上的笑容頓時像個少女一樣,又興奮又激動還帶了一點羞澀。她雙手牽住崔承恩的一隻手,拉著他在旁邊的台階上坐了下來,轉身捧住了他的臉,零距離地看個仔仔細細,“承恩,你雖然臉上有了皺紋,但是眼神沒有變,你還是當年的承恩,還是……還是我愛的承恩……”
“傻老太太,難道我還能變成另一個人嗎?”崔承恩抬手捉住她的手,臉上的笑意始終都帶著寵溺。
潘語嫣緊緊抿著雙唇,不讓自己再落淚,楚楚美眸裏多了一份安心,“承恩,你回來就好了。你見過我們兒子了?”
“恩!我從來不知道,我崔承恩也會有兒子,還是這麼優秀的兒子……語嫣,辛苦你了!給我生下又培育了一個這麼好的孩子。”提起兒子,崔承恩臉上滿是驕傲。
“那是因為在我心裏,他姓崔,他是你崔承恩的兒子,必須優秀!”潘語嫣語氣堅決。
“恩!我這輩子最大幸運就是遇到了你,最大的成就就是有了正南這個兒子……”崔承恩由衷地說。
“因為,你值得!”潘語嫣心中一動,顫聲說,“承恩,你快告訴我,這些年,你都是怎麼過來的!”
崔承恩看著遠處朝這邊走過來的汐子,笑著說,“這麼多年,怎麼能一言兩語就說完。等到我們回國了,我慢慢講給你聽。”
“可是……”
潘語嫣剛開口,汐子站在五六米開外的地方大聲喊道,“潘女士,我們該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