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一向為正道所擁戴的君上,他入魔了嗎?不得所愛的痛苦滋生心魔,和當初的自己是何其的相似。
“滄陌,你聽著……”他抬起一張幹枯的臉,聲音冷定而陰沉,“即便你這般算計,到頭來可能隻是枉然,你也看到了我的下場,而你,也未嚐不會是下一個我……”
“是嗎?”聽到他的話滄陌唇邊揚起一個淡淡的弧度,這個笑容極其清雅,卻在昏暗的地方顯得尤為詭異,“夏夏,她隻是一個孩子,在外飛累了,還是會回到這裏來,天命所歸,天定姻緣,她又能去往何處?”
“而那個妖孽,恰恰是因為他的自以為是,夏夏和他絕無可能……”他壓低了聲音,字字句句帶著冰寒的氣息,卻使得梅疏雪眸中一凝,藏在袖中的拳頭不由握緊。
“嗬嗬嗬……”梅子軒厲聲狂笑,幹枯的臉上出現詭異的複雜神色,似乎是諷刺,又似乎是歎息,“正是狂妄啊,和多年前的我一模一樣,不過真想看看你們的結局,隻是,再也看不到了……”
深碧色的眸子裏突然出現某種熱切,死亡給他帶來的解脫讓久久荒蕪的內心出現愉悅的神色,他的唇邊依舊帶笑,凝視著眼前這個深不可測的白衣男子,“滄陌,我馬上就會解脫了,而你,馬上就會嚐到……世上最可怕的永生……”
“愛不可得,恨無所繼,如此的你,內心什麼都沒有的你……又該在這如此漫長的時光裏,該何以為繼啊……”
他並非是輸給了鳳綾裳,而是輸給了百年光陰所帶來的內心的荒蕪,如此漫長的過分的時光,世上一切的權勢物欲的渴求淡去,他愛上一個人,卻傾其所有,都無法得到。長年的痛苦,便有了他親手設局毀掉自己的一幕。
而他曾經的一切,都將由眼前這個雪域君上重新上演,多麼有趣啊……
深碧色的眸子裏的光芒暗淡下去,梅子軒的身體在這一刻似乎承受到了極限,衰竭的身體化為一具白骨,隻是那雙宛若寶石的深碧色雙眸猶自不肯合上。
伊畫……
他早已無力再念出這個魂牽夢縈多年的名字,時隔多年之後,他才明白他輸得太早,其實,一直想要的東西他原本是有機會得到的,隻是,因為他的自以為是,葬送了世上最珍貴的一顆真心。
她曾經來到他身邊,小心翼翼的捧上了一顆真心,而他卻嫌棄她醜陋的容顏,將她的真心棄若敝履,所以她決絕的離開他的世界,永不回頭。
他愛上了她,卻用盡一切卑鄙的手段,把她所擁有的珍貴的一切毀滅的徹底,她的夫君,她的女兒,甚至是她的性命。
這般的強取豪奪,這般的自作聰明,所以,他欠她的,早已傾盡永生永世也無法還清。
可是伊畫,沒有永生永世,她隻有一生一世,而他,卻是永遠的將她弄丟了……
深碧色的眼底是無窮的悔恨和眷戀,他的眸子看向黑暗中的那片虛無,似乎穿過那片黑暗,他能夠看到那一襲纖塵不染的雪衣,宛如天際白雲,而她唇邊的笑容,恍若芙蓉盛開,綻開滿園光華。
伊畫,若有來生,定不會如此晚的愛你……
深碧色的眸子驀然湧起大片絕望,他比誰都清楚,他愛的女子,早已經沒有來生了。
碧色的眸子光芒永遠的暗淡下去,剛才還有血有肉的人瞬間化作一具白骨,在慢慢的灰飛煙滅,化為煙塵。
“父親!”梅疏雪再也堅持不住,頹然跪在地上,僅僅幾日,她為了得到她想要的,想要永遠的待在陌哥哥身邊,她已經親手葬送了世上和她有血緣關係的親人。
她的妹妹,她的父親。
冰涼的淚水滑出眼眶,難過的同時,她卻不後悔,為了得到她想要的,她已經從最初的怯懦變得一無所懼,也必須不折手段。
白衣的君上的手停在半空中,默默的注視著剛才梅子軒灰飛煙滅的方向,半晌,清雅的唇邊才冷冷的吐出一句話,“本君不會同你一樣,百年的光陰,將會有夏夏永遠的陪著本君……”
這一句話,讓梅疏雪如遭雷擊,臉色煞白,而滄陌已經轉身,朝著牢門口走去。
“陌哥哥……”下意識的抓住他的衣袖,她眼底的神色是怯懦的,“我害怕……”
從此以後,再也沒有疏影在她身邊出謀劃策,為她除去一個又一個阻礙,而她最大的仰仗,她的父親,也淪為九州的罪人被至高無上的雪域審判,已經永遠的從這世上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