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老似乎是真的不行了,他從天空掉落,摔倒在地上,從青石板上起身,蹣跚著腳步,手臂上竟然長出了白色的毛發,背後更是出現了一個大包:“你的夢境我已經算了出來。”他有氣無力的開口:“想要解開你的夢境,你就去南方吧,向南走,你就知道了,至於其他的,我看不出來。”
長生老一句話說完,天上竟然飄起了雪絲,將兩人打的一身濕。
長生老看著近在咫尺的黃昏夕陽,慢慢的向前走,他的一雙手完全變成了肢體,背後出現了一對巨大的蒼灰色翅翼,臉皮枯皺,皮膚緊縮,醜陋無比,他慢慢走到了崖邊:“我漂泊了四百年終於回來了,我聽人說,這世界上有種鳥是沒有腳的,他隻能一直飛啊飛,飛累了就在風裏睡覺,這種鳥一輩子隻能落地一次,那就是他死亡的時候。我一直在想,我是不是那種鳥。”
他的身子,竟然完全變成了一隻昆蟲,在地上慢慢的踴著。他目光抬起,挺起身子看著看著那些在夕陽下發著七彩光芒的蜉蝣:“蜉蝣如果拒絕了在夕陽下的煆燒,可以活得很久很久,比如說四百年。可是隻有在夕陽的煆燒下,它們才會變得更加美麗,翅膀才會變成七彩,但經過太陽的灼燒,火毒侵入體內,他們隻能活上一天,是謂朝生暮死。”
很多年前有一隻蜉蝣,他不願意接受隻活一天的命運,離開了昆侖雪山,離開了生他養他的蠶皇古樹。
他活了四百年,但也因此失去了被太陽煆燒的機會,再也沒有了讓自己變得漂亮,讓蒼灰色的身軀變成七彩的那一天。
長生老的頭上開始冒出觸角,他的腦袋膨脹了起來,一雙橙黃色眼睛醜陋而渾濁:“在以前,我和你們的答案一樣,都認為能活一天有什麼意思,但今天到了生命的盡頭,我忽然開始疑惑。”
他的眼中閃過一絲迷茫:“四百年的生命與一天到底哪個才算精彩,那個才算美麗?在夕陽下它們被煆燒的那一刻,它們披上彩翼的一刹那,是否活得比我更加燦爛,更加美麗,更加多彩。”
蘇玉想到了長生老問他與拓跋朗的那句話:“你們覺得他們幸福嗎?”
這個答案,長生老不知道,蘇玉與拓跋朗以前的回答則是,不幸福。
但現在,蘇玉看著長生老眼中的渴望,忽然迷茫了起來。
長生老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全身湧出無數白光,夕陽的火光沒入白光之中,將他身上的衣服燒的支離破碎,他整個人幾乎都變成了一隻蜉蝣。
他指了指自己衣服上那輪殘損的紅色夕陽:“這件衣服是我最喜歡的顏色,因為渴望,也因為穿著,我四百年都不曾將其脫下。”
“蘇玉,你知道我為什麼都以彩發男子的身份出現嗎?”他眼中閃過一絲追憶:“因為他最美。”
最美!
長生老口中喃喃著,昆蟲身上開始出現大量的絨毛,一雙眼完全變得呆了起來,蘇玉知道他已經不再有了自己的記憶了,他已經變成了一隻最普通的蜉蝣。
蜉蝣在涯邊踴著身子,拍打著自己的翅膀,輕輕地飛了起來,朝著夕陽的方向,越飛越高,越飛越遠……
夕陽西下,他的身影在夕陽金光的籠罩下,像是一團火焰在不停的翻騰。
雪停了。
山頂一片蒼茫,四周又恢複了打鬥之前的寂靜無聲,雪地上跪著一個人,身體僵硬的如磐石一般。
不知跪了多久,蘇玉雙膝早已麻木不堪。雙目紅腫,淚水早已打濕了整張臉龐,看著躺在雪地中央滿身蒼夷的長生老,蘇玉顫抖的身體告訴她又有一個人為她而死,二十年前的父母親,二十年後的師尊。
迎著月光,蘇玉狠狠的說道“流雲兵主,我在此發誓,我蘇玉與你,和白霧妖市從此不共戴天。有我無你,有你無我。”
蘇玉衣袖擦了擦師尊的嘴角,抬手合起那雙混洙的眼瞼,長生長老手掌彎曲的怪異姿勢令蘇玉不解,抬起他的手,手下竟用鮮血寫了個東西,蘇玉仔細一看竟是先前師尊為她算卦所顯示的南字。
“師尊,徒兒這就按你的意思前去南方,尋找我所要的答案”
嘶啞的嗓音從蘇玉那張好看的嘴角露出,一瞬間像是又回到了來時的模樣一般,清冷孤傲。
像是有所感應一般,長生老的遺體散發著彩色的光芒,折射在蘇玉的四周,將蘇玉緊,緊包裹起來,無數隻彩蜉蝣圍著長生長老打轉,像是在舉行什麼儀式一般,長生老的臉部長出些許絨毛,軀體逐漸化為蜉蝣,漸漸的揮動著翅膀跟隨者蜉蝣大軍遊向空中,漸行漸遠。
“師尊,師尊”蘇玉撕心裂肺的哭聲響徹昆侖山頂,跪在雪地的蘇玉知道,這次它是真的消失了,再也不見了。
山頂在整片月光的照射下顯得白霧茫茫,四周風在呼呼的咆哮著,似乎在宣泄這什麼一般讓人不禁皺眉。
“師尊,這就是您所追求的一生嗎?精彩卻也悲哀。”女子杏仁般的眼睛因為痛哭而紅著,目光緊緊的看著遠去的七彩蜉蝣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