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一早,石頭和張大夫便一前一後地抬著簡易的棺材,準備將尹婉容抬到山林裏去埋葬。
無憂卻在這時將他們攔了下來,“不要去山裏。”
石頭看著她毫無血色的臉,輕聲道:“怎麼了?”
“就在這裏,我娘,”無憂垂著頭,讓人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抬手隨意指了院子裏的一塊地方,“就在這裏。”
“就葬在這裏?”
“嗯。”
石頭注視著無憂,沉默了半晌,點了點頭,“好。”
於是石頭又在院子裏重新選了塊地方,在木屋外不過五步開外的地方重新挖了墳地。
無憂全程都呆呆地立在原地,既不說話,也不動,連眼淚都沒有掉過一滴。
張大夫趁著石頭幹活的時間,也在一旁撿了塊長方形的木板,吹了吹上麵的木屑就蹲下來開始寫碑。
可剛寫了一個尹字,他就停了下來撓了撓頭,問道:“你娘叫什麼名字?”
“婉容,尹婉容。”
“我知道,我是說,是哪個婉,哪個容?”
無憂一愣,沉默了一會,語氣平淡道:“您隨便寫吧。”
張大夫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撇了撇嘴,沒再說話,自顧自地寫了。
待到將尹婉容葬好,已經午時過半了。
石頭站到無憂身邊,攬過她的肩頭,想要給她一些力量。從昨天到現在,無憂像是變了個人似的,從尹婉容入棺到下葬她全程在一旁目睹著,卻一滴眼淚都沒有掉過。麵上無悲無喜,看著叫人心裏十分難受。
他語氣也有些凝重:“你要哭,就哭出來吧,哭出來會好過些。”
無憂搖了搖頭,不著痕跡地退開了半步,“我不想哭。”
看著自己落空的手,石頭臉上表情一頓,無憂蒼白的臉上那雙無神的雙眸,看得他的心忍不住的抽痛。
張大夫這時走了過來,將已經寫好墓碑交給了無憂,語氣難得的平緩,“老頭我能做的事情就這麼多了,你去給你娘插上吧。”
無憂接過那塊薄薄的木板,輕輕撫摸著那上麵還未幹的墨痕,“尹婉蓉之墓”五個字映在她的眼裏。
她側目看了一眼那邊鼓起了一個小包的地麵,又對張大夫行了個禮,道:“多謝您。”
張大夫見她隻是道謝,卻仍抱著那塊木板不動,本想問她怎麼不去插上,可想了想,還是不管的好。
他轉臉拉著石頭道:“快跟我下山回去。”
石頭注視著無憂,抿緊唇道:“我不走。”
“嘖,你……”
“你回去吧,”無憂抱著木板,頭也不回地轉身向屋內走去,又用低啞的聲音道:“你娘還在等你,別讓你娘等太久。”
“小憂……”
石頭心痛地喚她,無憂卻像是沒有聽見一般,連半個眼神都沒有給他,就自顧自地回了屋,反手帶上了房門。
石頭出神地望著那扇緊閉的房門,他仿佛看見了隨著那扇門一道關上的,還有一扇心門。
無憂的心門。
“傻小子,人家都進去了還看什麼看啊!”張大夫見石頭還是不動,便狠狠地一拍石頭的後背,拖著他就走,“別看了!快跟我回去!”
無憂回到屋裏,關上房門,將他們二人的聲音隔絕在外麵。
她抱著木板環視著這間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房間,在房間內緩慢又不斷地走走停停。
走的累了,她就停下來深呼吸,感受著房間內還殘留著的她娘親的味道。
無憂撫摸著懷裏的木板,逐一撫過上麵寫著的五個大字,心痛如刀絞。
她最近可能哭的太多了些,導致現在盡管她的內心已經被淚水淹沒了,眼睛裏卻一滴淚都流不出來,甚至幹澀的有些發疼。
不過這樣也好,她娘一定不想看見她哭的。
“娘,你看,我很堅強。”
無憂對著木板輕輕說著話,就像之前她娘還在一樣。
自言自語,無需回應。
翌日清晨,石頭推開房門就看見這樣一幅光景——蒼白纖細的少女縮在房間的角落裏,對著懷裏的那塊木板自言自語。
石頭看著她,有一瞬間的怔愣,但很快就回過神來。
他凝視著眼前的無憂,隻想將這樣脆弱的她擁進懷裏,給她所有的關懷和疼愛。
他這麼想著,也這麼做了。
石頭跨步上前,從床上拉起一床棉被就往無憂身上罩去,然後連著棉被一起,一把將無憂小小的仿佛沒有重量的身體抱進懷裏,痛心道:“你在幹什麼?你這樣要你娘怎麼放心的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