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玦拿起酒杯無奈的笑笑,仿佛剛才對著的是一個偏執的孩子,卻又覺得越發看不透這個年紀和自己相仿的侄兒了。
第二天一早,慕容玦留下一封信離開了,昀喬坐在園子的回廊裏,手中握著那封沒有拆開的信,她並不想知道信裏麵寫了什麼。廊下的柳條輕掃著她的臉頰,忽然一個長長的影子擋住了她前麵照耀的陽光,昀喬抬起頭仰視著著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
李倘淡淡的道:“他走了。”也不知道是在詢問還是說著這個事實。不過昀喬還是點了點頭。李倘接著說道:“你也要走了?”昀喬沒有回答,她低著頭看著鞋子不再說話,手裏死死攥著那封慕容玦給她的信,那道影子像一道樹蔭遮擋了讓人燥熱的日光。
醇厚而微微沙啞的聲音再次響起,缺少了往日的跳脫:“你就這麼在意他,連他離開都會變得失魂落魄?”
昀喬咬著牙關,她緩緩站起身,仰起頭看著比自己高出一頭還多的李倘道:“我在意的不是他,就算我再自做多情,也不至於被他退婚之後,還這麼自輕自賤!他的事,北漠的事,那是你們之間的政治角逐,誰勝誰負都與我無關。可是你不該利用我和他的關係對付他!你到底當我是什麼?利用了我的人不夠,還要拿我的身份、我的感情做文章!李少爺,或許我該稱你三殿下!帝王家果然是吃人不吐骨頭!”
李倘怔怔的看著昀喬,終於還是到這一天了麼,他艱難的慢慢移開了自己的視線道:“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昀喬自己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才發現的,或許是從他騎著將行將自己從衛海王府救出來的時候,或許是在地宮的時候,或許因為他無故殺了木師傅,或許是他扮作慕容泱趕來就自己的時候,或許因為他十分小心的躲避燕和,又或許是這一路上的點點滴滴。
她隻知道自己對就在眼前的真相視而不見,自欺欺人的以為隻要不去戳破,他就可以不是自己殺父仇人的兒子,他們就可以不用麵對那麼多糾葛。既然他選擇了不想自己知道,那她就小心維護他的謊言裝傻充愣,可是她捂著身上的毒瘤卻隻換來它破裂生瘡!是她太懦弱,懦弱到連麵對的勇氣都沒有。
昀喬雙眼泛紅,沒有直接回答,她死死的凝視著李倘道:“你為了騙我,竟然不惜用苦肉計自殘身體,三殿下,看來為達目的,你對自己都不會手軟。這一路你有意隱瞞了外界關於我幫洛王挑撥三王關係的傳言,又一次,我被你當笑話一樣蒙在鼓裏。你到底當我是什麼?是你手中一顆可以隨意拋棄利用毫無感情的棋子麼?”他可以騙她,可是他不該傻子一樣的利用她,利用她的信任!
昀喬雖然知道,自己被夏和楚識破身份引來璟帝追殺的事,可是一路逃亡,她根本沒有心思再去考慮身份為什麼會暴露。如果不是在這裏碰到慕容玦,她甚至一直都不會去想這個問題,她就是這樣一個人,如果信任,就寧願麻痹自己的信任下去。其實隻要她稍去追究,根本就不難想通個中關節。夏和楚怎麼會憑空知道自己的身份?最有可能的原因就是李倘泄露出去的,特別是這個“李倘”還是皇圖的“三皇子”。
李倘泄露了她的身份,將矛頭對準慕容玦,製造她與慕容玦聯手挑撥三王的假象。同時又明目張膽的派出殺手追殺他自己,讓天下人以為“李倘”是“三皇子”手下的叛徒,使“三皇子”和“李倘”撇清關係。還不忘以苦肉計獲得自己的信任。最後成功的將所有的罪名扣在了慕容玦頭上。
一套連環計下來,看似天馬行空毫無章法,實則天衣無縫詭譎膽大,就算是如今她和慕容玦都清楚了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也還是隻能啞巴吃黃連,毫無一點挽回的餘地解決的辦法,天下人更是都這麼被他蒙蔽過去了。
如果不是慕容玦突然出現,昀喬也絕對不會聯想到這一層。她心中的震驚和恨意絕不是一點點。她恨,恨他如此利用戲耍自己,她更恨,恨自己就像個傻子似的,被他利用到如此地步,還如此信任舍命救他。李倘啊李倘,到底是你的演技騙術太高,還是我太過愚蠢?竟然到了今天才看清你的目的和能耐。
就算是現在,昀喬還是寧願慕容玦沒有出現,那樣她就可以心安理得的和李倘告別,帶著這一路美好的回憶去過她以後的日子,哪怕永生不見,也好過這般決裂。可是她已經沒有辦法再自欺欺人下去了,他們之間本來就是水月鏡花虛虛假假,怨隻怨自己不該動了這癡妄。昀喬不願再多留一刻,她一把推開李倘跑了出去。
清風吹過,撩起李倘如墨的發,他保持著被昀喬推開的姿勢,一動不動的側身站著,仿佛一尊雕像一般。回廊下種著的柳樹抽出了嫩嫩的綠葉,纖細的枝條搖擺著,好像要抓住那道漸遠的身影,可是一切都已經注定無法挽回。周圍還彌漫著她身上淡淡的芬芳,美得如同水墨。
誰也沒有料想到,他們的離別竟然是這樣一種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