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的雲,壓得更低了,似乎馬上就要從天空中跌落,將人壓死。
“我以為你會跟著所有人衝進去。”忽然一個溫暖而帶著些柔軟的聲音響了起來。
寧蘭錯回過頭看去,隻看見蒼溪元靜靜的站在距離她不遠的地方。
他手裏持著一把清油的紙傘,紛紛揚揚的細雨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落了下來,將整個天地都沾染得濕漉漉的,在一片的靜謐之中,他的眼睛中帶著幾分暖意,是這寒冷的天地之間唯一的溫度。
寧蘭錯卻緩緩的搖搖頭:“不用了。”
“不忍心?”
“不忍心。”寧蘭錯苦笑了一下:“就算她幾次對我痛下殺手,就算她從來沒有放過我,就算我將她喂了化功丹,就算是我將她拱手送到了天下人手上,可是,我還是不忍心。”
長長的歎了一口氣:“我不忍心看她死得毫無尊嚴,我不忍心看她哭。”
蒼溪元已經緩緩的走近了寧蘭錯的身邊,靜靜的站在她的身後,聽著她慢慢的一個字一個字訴說著對於寧蘭亞的糾結心情。
“無論再恨,無論再毒,那終究是跟我流淌著一樣血液的人,我從來都是一個親人緣分很淡的人,在她死了之後,這個世界上,能還記得我的人,能還跟我有一絲血緣的人大概隻剩下寧蘭鈺了。”
“寧蘭家族的人都是驕傲的,而寧蘭亞大概是所有寧蘭家族中最驕傲的人,看著她這樣折辱死去,我實在於心不忍。”寧蘭錯伸出了手,輕輕的揉了揉自己的眼角。
“可是,最後下手還是我。”寧蘭錯笑容越發燦爛起來,她的目光盈盈,仿若如銀河之端的水光一樣。
“這麼想想看,我從來都不是什麼好人。”
蒼溪元聽著寧蘭錯那清冷的聲音在雨夜中靜靜的回蕩,許久沒有開口,隻是望著她那姣好的側臉,幽幽的歎了一口氣,唇角帶著暖暖的笑意:“阿錯,這個世界上,好人是活不長的。”
寧蘭錯仿佛被這句話給定住了,她的整個人就這樣靜靜的立在那裏,很久很久之後都沒有動彈。
一直到,她的身後的大殿廣場上忽然發出“啪”的一聲巨響。
回頭望去,隻看見一個巨大的煙花騰空而起,在夜空中被炸成了一片五彩斑斕,緊接著又是一個巨大的煙花騰空而起,一個接著一個,在烏壓壓的雲層之下,那燦爛綻放的煙花也美得仿佛要震徹環宇一樣。
“結束了。”蒼溪元望著那綻放在夜空中綻放的煙花,緩緩的呼出了一口氣,其實,直到這個時候,他的心才終於完全的放下了。
“終於結束了。”寧蘭錯眯著眼睛望著夜空,唇角的笑容卻有些無法控製的苦澀。
正元元年,冬。
登基為新皇的寧蘭鈺,在登上了皇位的第一件事便再一次向歸元神教遞交了臣服的國書。
接受國書的是西城洵。
那一天,他沒有穿歸元神教少教主該有的禮服,而是穿著他平日裏最常穿的那套淡紫色的長袍,他就站在那裏,看著寧蘭鈺親手捧著一卷國書恭恭敬敬的走到了他的身邊,又恭恭敬敬的遞給了他。
西城洵的目光如墨一樣的沉,就這樣重重的落在了一臉白淨的寧蘭鈺身上,半天也沒有要接過國書的意思。
倒是一邊的神官有些緊張,連忙上前,站在了西城洵的身後,低低的喊了他一聲:“少教主。”
西城洵烏黑的眼珠在濃密的睫毛之下緩緩的朝著神官的方向動了動,接著伸出了白皙的手,緩緩的接過那一卷明黃色的國書,轉手就交給了身邊的神官,然後他示意神官退下去。
寧蘭鈺也不是傻子,見狀便知道西城洵有話要對自己說,便也抬抬手讓跟在身後的內侍也退了下去,這才輕輕的問:“少教主有何教誨?”
“陛下,我想知道,是誰將你送上皇位的?”西城洵望著麵前的寧蘭鈺,他的麵龐是那麼年輕,跟曾經他記憶中的那個人如此的想象,甚至,他都差點以為,那個人重新活了過來,站在了自己的麵前。
寧蘭鈺微微一愣,雖然他多年以來一直受製於寧蘭亞,但是並不代表他是個傻子,他當然能聽到西城洵話裏麵的意思,他是想知道什麼呢?或者,這個過於年輕的歸元神教少教主本身就知道些什麼呢?
無論是什麼,寧蘭鈺不打算問,更不打算回答,當然也不打算明白。
他隻是靜靜的微笑:“我當然記得,這不就是您嗎?少教主。”
西城洵滿腔滿口的話在這一瞬間就被塞住,他怔怔的望著寧蘭鈺許久,終於轉身,快步離去。
寧蘭鈺望著他那銀紫色的長袍在雪中揚了起來,目光深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