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張口吞下了一口藥汁,微微皺了皺眉,卻是不言,等著我喂他喝第二口,“朝中無事?”
“這兩天隻有一兩份無關緊要的折子,料想無事。”我舀了第二勺送到他口邊。
他卻沒有張口,隻是看著我道:“怎麼可能隻有一兩份折子?這麼大的國家,每天大小事務有多少,你會不知道嗎?”
我固執地舉著那勺藥,望著他,他還是張口將藥吞了下去,喃喃道:“肯定是他們把折子都攔下了,不讓送過來,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
我拿起帕子擦拭著他嘴角邊的藥,淡淡道:“大臣們大概有自己的考慮吧,興許果真是沒什麼事情呢。”
他望著我道:“他們知道是你代政,所以故意這樣吧。”
我笑:“自古後宮幹政總會被人說道的,更何況代政。”
他平靜地望著我道:“他們是不是做了什麼?你告訴我。”
我沒有說話,隻輕輕用湯勺攪動藥碗,皇帝道:“你不說我也知道,我了解他們,就算我看不見他們,也知道他們是什麼心思。”
我笑了笑,又喂他吃藥,“他們也是為了大宋江山考慮。”
“為了大宋?”他嗤笑一聲,“這話也隻能騙騙孩童罷了。”他指著藥碗道:“你看這碗藥是黑色的,原本熬煮的那些藥材什麼顏色都有,可是最後都煮成了這個顏色。這就是我的朝堂,大臣們都是藥,各自帶著各自的色彩,也是一味味治病的良藥,可是到最後煮出來的都是這個顏色,隻剩下苦味。”說著他顫巍巍地拿過我手中的藥一飲而盡,“小娥,你記著,每一位大臣都是一味藥,用的好可以治病,用的不好反而有害,一些藥生了黴菌,不但不能治病,還成了毒,這時候就要去除。為君者,若隻一味仁慈,就像我,不是什麼好事。該舍就得舍,該罰也得罰,從善如流固然好,然而有時一意孤行也不算什麼壞事。”
我笑道:“你留著這些為君之道以後教給楨兒吧。”
他笑了笑伸手摸向我的鬢角,拔下了一根白發,又歎道:“拔不完了。”
我摸了摸兩鬢:“兩鬢早就染霜了,怎麼可能拔得完。”
他捏著那根白發,慢慢纏在指尖,對我道:“我乏了,先歇息一陣子。”
“好。”我扶他躺下,“寇準說要來探望你,準嗎?”
他的眼睛閃了閃:“準。”
我替他掖好被子,正要退出去,他叫住了我,“讓所有人都出去,誰都不準留下。”
我愣了愣:“萬一你有什麼需要……”
“沒事,我隻想安安靜靜地睡一會,等寇準來再喚我。”他合上了雙眼。
寇準很快來了,和我記憶中那個竹布青衫,意氣風發的模樣已經大相徑庭,他變得格外消瘦,顴骨高高地突出,一雙眼睛烏沉沉得四處觀察。
我站在窗下望著他,他並不遵守規矩,大剌剌地進了仁明殿,看見了站在窗邊的我,目光陡然一沉,像是看見了令人嫌惡的東西,隻匆匆一瞥便扭過頭去。
皇帝張口吞下了一口藥汁,微微皺了皺眉,卻是不言,等著我喂他喝第二口,“朝中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