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如果是尋常的市民,可能不會有太大感覺的,也就是忽然發現,咦,平時常去的一些賣盜版書的小攤子、賣偽名牌的服裝箱包的店都休息了,洗頭女、按摩女也都不見了。畢竟這不像是開什麼國際大會,老百姓沒有收到通知。
而清晨天剛蒙蒙亮,上班的人群就發現全市主幹道的燈箱都變成了各種“北安歡迎您”的宣傳畫,沒頭沒腦的,又不過節,又不開會,這到底是要歡迎誰啊?
大家都猜測,是某位首長要來視察,嗯,肯定是首都要下來人了,這不是機場高速都分出專車道了麼,警車都拉出來了,這是要接人啊。再瞅著大街上這個幹淨,清潔工沒日沒夜地加班啊,吐一口痰罰一百,丟張紙罰五十,要不是北原的冬天活不了鮮花,估計能整個花團錦簇。
從田斌所在的記者站的角度來看,就比較誇張了。整個北安市的市容煥然一新,這不是普明剛接了電話,有人從電力局回來,了解了保電會議的內容。
什麼叫保電?就是潘叔結婚期間前後兩周,北安所有的立交橋、標誌建築的燈牌都要亮,那些“歡迎您”的燈牌也要亮,尤其是旅遊業相關地區,絕對不許停電或是出現電力供應事故。為了保電,連最重要的工業區都調休放假了,這樣天空也可以變藍一點兒。
與保電會議同時召開的,還有很多緊急會議,什麼食品衛生安全會議啊,暢通出行會議啊,似乎隻要是政府部門就全都在緊急開會。
田斌哭笑不得:“潘叔,您這哪是結婚啊?全市都光為您一個人忙活了。”
潘永邦哼了一聲說:“我可沒讓他們折騰啊。隻能說他們太貪了,想要的太多了。”
他是一個商人,就算是再有錢也不過是一個商人,自古民不與官爭,他不覺得這是什麼好事。對於這些隆重近乎擾民的舉動,他感到坐蠟,他甚至有點兒憤怒,操你媽,老子結婚,你們當什麼了?招商引資的絕好機會?
此時,田斌同學還沒有意識到這是一連串驚嚇和人生重大飛躍的開始。
田斌受到的第一個驚嚇是到港口接遠道而來的潘叔的朋友。
“港口?”為蝦米是港口?難道不應該是機場嗎?
北原省是內地大平原,離北安市最近的港口在濱海,有三百多公裏。
潘叔說:“那個人是個水手。他對坐飛機有恐慌,是希臘人,叫波塞冬。波塞冬的脾氣很不好,他這個人很好麵子,為人又很怪癖,喜歡惹事。”潘叔特別交代一句,“所以我不打算給他麵子。你到濱海的北疆碼頭去,把路給他們指清楚就好了。”
田斌汗,曉得人家好麵子,所以你不給人家麵子,要我去接?我算哪根蔥啊?
潘叔說:“你就說是我的私人助理。我這是結婚,要彩排,我走不開。要是我去接了波塞冬,那別人就會怪我不去接了。我就別結婚了,蹲機場當地勤吧就。”
田斌說:“有照片嗎?我怎麼認他啊。”
潘叔拿出一把雨傘,交到田斌手裏:“你在碼頭上舉著傘就行了。他們坐船過來,自己肯定帶車來了。至於怎麼到濱海呢,你跟你女朋友商量一下,把她們家那台賓利慕尚開出來。就上次那個鴻叔開著那輛。”
“啊?還要我找車啊?開別的行不?我能找個路虎。”田斌想的是讓張秋野幫忙。
鴻叔苦笑說:“路虎是越野車,速度不夠快。”
胖子不想顯示自己對於汽車知識的無知,因此就乖乖去問了辛雪琪。
“濱海碼頭啊?可以去看海,吃海鮮,是吧?”辛雪琪的興致來了。借著這個機會,去小浪漫一下。
辛雪琪立刻就給鴻叔打了電話:“鴻叔,我想用車呀。嗯,您最疼我了,是吧?”
鴻叔再次滿臉黑線地帶著任務來了,想不到婚紗攝影的殘念還在繼續。
這車是老爺子的,一聽辛雪琪要去北疆碼頭跟朋友吃飯,順便接下人,老爺子就來神了。
“飛鴻你去看清楚啊,回來跟我說說。”老爺子念叨著,一起吃飯,嗯,這是關係發展到約會了吧?為什麼要開豪車出去?多半是因為要爭麵子嘛。於是老爺子叮囑鴻叔,“不要打攪他們約會,也不要讓雪琪丟麵子啊。”臨了特別來了一句,“別告訴她爹,誰都別告訴。”
“鴻叔!”辛雪琪穿了個雪白的羽絨服,這幾天氣溫直線下降啊。
鴻叔眼前一亮,哦,小姐幾天不見又漂亮了。而身邊的人,沒有任何意外,是小胖子。
田斌坐進了賓利,屁股顛顛,這車真不錯,每個座位都有電視可以看,還可以打開桌板,拉出電腦來玩,更裝逼的是車裏居然配著寫字的水筆,金燦燦的帶著小翅膀標誌。
“這車真不錯啊。”田斌眼花繚亂,怪不得潘叔讓他借這個車子去接人呢。
不過,貌似人家不用坐這個車,人家自己帶車,隻需要領路。
那豪華有鳥用?排量再大,高速限速是一百二啊。
鴻叔一起步,田斌的腦袋忽然就暈了,暈,暈車!
鴻叔憐憫地瞅了他一眼,沒坐過好車的人都這德行。八檔位無級變速,起步忽悠一下就暈車了的人很多。
胖子努努嘴:“這車不好。”
鴻叔真想一腳把胖子踹下去,心說,是你沒有坐好車的命好吧?
辛雪琪一臉緊張:“你沒事吧?還暈嗎?鴻叔開穩點兒……”
鴻叔真是沒法理解,為什麼小姐不喜歡帥哥,不喜歡有錢有勢的闊少爺,非得跟個死胖子黏在一起呢?但是他不過是個警衛員,他隻能看,不能問。
鴻叔用眼角的餘光偷偷從後視鏡瞟了一下,震驚地見到小姐含情脈脈的目光鎖定在胖子的豬哥臉上,而焦點是……
辛雪琪溫柔地說:“胖子,你長了一顆痘痘。”
這種毀滅性的打擊使得鴻叔開車時大腦一片空白,在後來的很多天裏夜不能寐,一睜眼就對自己的人生觀、世界觀、價值觀統統產生了嚴重質疑,以至於很多年後他掐著胖子的脖子說,是你,是你毀了我的三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