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話說了這許多,卻說那墨蓮走進了雪王的房間。整個屋子俱是冰冷異常。地上鋪的,牆上鑲的,都是地界最冷的,染成深藍的雪凝徹骨冰。裏麵嵌著清一色的綠色花朵。這些花是雪王自己用絲絹一朵朵做成的,不知道甚麼名字,出奇得嬌豔美麗。是這雪洞樣的地方不可多得的暖意。屋正中可見晶瑩剔透的雪桌並兩把椅子,靠窗的一側擺著青藍水玉卷葉拔步床。陳設如此而已,再無他物。
此刻床欄斜靠著一個人。那樣子如此無力。低垂著頭,長長的黑發披散下來,白色織錦長袍鬆鬆地罩在身上。明明連腰帶都沒有係,手上卻戴著副雪緞手套。他用帕子掩著口,不停地咳嗽,不時還按按額角。那帕子早就染成紅色。虧得他戴著白玉的麵具,不然他的臉,定然是憔悴得讓人目不忍視。這個癆病鬼般的人,即是魔族的現任首領雪王了。他聽到腳步聲,微微睜開眼睛,費力地將頭轉過一點。墨蓮忙上前,要讓雪王躺下,他搖搖手拒絕了。墨蓮忙收手,用隨時待命的姿勢站在了床邊。
“蓮兒,可……可是……寒幽回來了?”聲音低得幾不可聞。
墨蓮回了句:“嗯”,半跪著把手中之物遞給了雪王。他空洞的眼神現出了幾分光彩,雙手顫抖著把東西接了過來。打開錦袋,血腥味撲麵而來。他點了點裏麵沾滿血汙的物件,長歎了一口氣。他把它遞還回去,“一會讓寒幽送到鑄劍閣去。”墨蓮行了個禮,回道:“是。殿下今天就要用回影術麼?”
“這……個……個,自……自……咳咳……自然。”他又咳嗽了兩聲,比先前更劇烈了。
“殿下,你身體能撐住麼?”墨蓮竭力讓情緒平穩。她音色本就嘶啞難聽,略帶哭腔也聽不出來,隻要不讓眼眶濕潤就不引人注意。
“恐怕不行……咳咳……但這身體始終不見好,拖也不是辦法。蓮兒,你在我極度虛弱時……咳咳……輸送點法力給我便可了。”雪王說罷,雙手捧著寒幽的名兒牌,按在了心口。
墨蓮心中不忍,可還是按住了雪王的手。“全交給屬下吧。”
雪王微微笑笑,安靜地合上了眼睛。碧青光芒滲入他身體,微弱的氣息更是愈加難以察覺。他瘦弱的身體顫抖著,這時任誰都能看出他在咬著牙強忍著痛苦不讓自己叫出聲來。殷紅的液體從他的指尖滲出,滴到他的衣服上,猶似潑墨寫意抵於絹素,別有韻味。不大一會兒,源於眼眶的鮮血順著白玉麵具而出。這絢爛不時伴著骨頭斷裂的聲音。墨蓮的手心滲出了汗,半分不敢鬆懈。他猛地咳嗽了數聲,忽地停下來。出入之息都消失了。在一刹那,墨蓮深藍的法力注入他的體內。剛剛的傷口慢慢結了痂,又褪下來。半晌,雪王才略緩了過來。墨蓮且放下心來,腿一軟,向前摔去,被雪王扶住。她慌忙道謝,又行了幾個禮。雪王盯住她,其笑聲甚是詭異。
“為什麼……”他狠狠地捏著寒幽的玉牌,笑得更大聲了。“蓮兒,你告訴我為什麼……”
“什麼?沒站穩,衝撞了殿下,十分抱歉。”墨蓮沒能明白他的意思。隻以為是自己剛剛跌倒的樣子惹他發笑而已。
“你如此待我,可曾有過憂慮,難過?”他止住笑,十分認真地問道。
這實在是沒頭沒腦的一個問題,雖還是不明白,墨蓮仍恭敬地回道:“在殿下身邊守護,是我最大的榮幸。哪怕殿下就命在下萬箭穿心,粉身碎骨,也是前生修來的福分。何來難過之說?”
“每一次都是這樣,竟弄得我也有些猶疑。罷了,舍得本就同體。失所有,才能得所思。”他把寒幽的玉牌交予墨蓮,又咳嗽了幾下:“送回去。該說的該做的你都知道的。”
墨蓮退了出去,告訴寒幽了接下來需做之事。寒幽不免又開了幾句玩笑話,就往那鑄劍閣去了。至於細節種種,後續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