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成親的日子,不到十日。
慕野吟如常站在了流楓臥房門邊。
應該還是空蕩蕩的吧。
他並不抱著期待,不,不如說現在這樣的狀況,更加符合他的心意。
在為流楓訂親的那天,他就在當晚撤掉了所有的守衛。
他逃掉了。在看到他逃出慕家的那一刻,他的心中,百感交集。他的兒子,比他更有勇氣,終於做出了和他截然不同的選擇。
你們當中誰敢把少爺出走的事情告訴夫人,就立刻給我卷鋪蓋走人。他是這樣告訴下屬的。
他的樣子看起來謙恭和善,內心卻是陰狠果決。
他說出來的話,慕家的下人從不敢提出異議。蕭海霧雖也是可懼,但老爺更是得罪不起。家中上上下下,連同她的貼身丫鬟仆人都瞞著。
蕭海霧幾日不見兒子,雖有疑惑,她的心思不夠細密。
對流楓鬧脾氣不肯見她的事情信以為真。
他沒有更過激的做法,讓她心中十分高興——虧她還曾那麼小心翼翼,其實他和旁人也沒什麼不同。
在受到了脅迫,也就是躲起來不見她的本事。
躲吧,看你還要躲到什麼時候。現在先由著你,到了你成親的那天,我就是綁也要把你綁出來。這些事,她自覺她也早就完美地安排妥當了。
這些命令,都無一例外地傳到了慕野吟的耳朵中,他們詢問著老爺的意見。
他淡淡地告訴這些人,除了見少爺,夫人命令你們什麼,都先答應下來便是,之後的事情,我自會處理。
有了老爺的話,他們心中算是有了底氣。他們的滿口應承,讓蕭海霧更有了底氣——他們這樣奴才,如此乖巧聽她的話,也是少見的。她雖然愚鈍,也想到定是她的夫君事先囑咐過了。看來他對自己所選的婚事,也是滿意的。
她隻猜對了一半,可她卻自認為,她這輩子也終於能有一次,和她所愛的人心有靈犀了。
流楓出生後,慕野吟一門心思放在他們母子身上,可是,他們也從來沒有過真正的共同語言。她逮到機會,打開了話匣子——不斷地對慕野吟說,她打聽到的夢煙的千般好,溫柔、善解人意、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等到她嫁過來以後,那又會如何如何。北堂家又和慕家一樣大,權重勢力大,流楓將來的前途必是不可限量。
他的心裏真是煩透了,可依然聽得很認真的樣子,不時地點頭。對她露出少見的笑容。
若慕家和北堂家結成姻親,自然萬事都好。
既然流楓有自己的想法,他這個做父親的,也必須要全力支持。
他親手把流楓帶大,他和自己一般,有著看不見的決絕。
不傷透了心,是不會輕言離開。
可他,還是想借著蕭海霧的手,把他逼走。
山高水長,才是真正的世界。
一輩子困在這狹小的院子中,看似風光,隻有無邊的淒冷和寂寞。他的一生,已經如此,如果可以,他不想流楓重蹈覆轍。
哪怕代價是和北堂家決裂、失去他的所有。
他心中波瀾不驚,沒有想要責怪,甚至還有些感激流楓。
他給了自己機會,讓他還有機會麵對他在許多年前,未敢麵對的事。
這份感激,恐怕無從傳達了。他的心中,莫名的惆悵。
他的手還沒有推下去,門卻自己打開了。
“爹。”泉水般的聲音:“怎的站在外麵都不進來?”
慕流楓清朗的麵龐,正用他幹淨明亮的瞳,注視著慕野吟。
“楓兒?”此刻連慕野吟都忍不住在手背上狠狠擰了一下,這才確定,他真的不是在做夢。他竟然自己跑了回來。
“嗯,爹,是我。”他做了個“請”的姿勢,恭恭敬敬攙著慕野吟到桌旁坐了下來。一個丫鬟早就上前,把茶水端上了桌子。
慕野吟接過茶杯,同時小聲問她道:“少爺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丫鬟露出了疑惑的表情,“老爺怎麼問起這個。少爺今天醒來後就一直在房間裏讀書,未曾出去過啊。”
他的表情驟然嚴肅了起來,給丫鬟嚇得直哆嗦,茶壺中的茶水險些倒在慕野吟的手上。看她戰戰兢兢的神色,他也知道,她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撒謊。他的表情舒緩了下來:“我不過是隨口問問,瞧你嚇得,成什麼樣子。”揮了揮手道:“沒什麼事了,你下去吧。”
“是!”她看到老爺剛剛的樣子,真的是骨頭都嚇軟了。還以為是做錯了什麼要被趕走了。她這才鬆了口氣,忙忙地鞠躬行禮便退下了。
聲音再小,在這麼近的距離,流楓也聽得清清楚楚。
他下意識地撫摸著夢煙贈與他的戒指,水藍的光芒一閃一閃。慕野吟小啜了兩口茶水,把茶杯放在了一邊,問道:“楓兒,我還以為你要逃婚呢,怎的又跑了回來?”
流楓有些慌了神,又按了按戒指。水藍的光芒更強烈,幾乎從他掩著的指縫中透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