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煙。
這個稱呼叩動心扉,令在場的人窒息。
唯有她用淡然的笑容,安靜地回眸,道:“寒幽,請你放開手。”
口吻冷漠得沒有半分感情,就像他們初次相遇時般。
“一旦我鬆開了,你會怎樣?”他的聲音微微有些發抖。
她輕鬆地答著:“這樣的問題,不是一看就知道了麼?我當然是會死啊。”
他知道她早已看慣了分分合合,生生死死,對於她來說,一場生命的凋零與日出時幹涸的珠露,沒有任何的差別。
但當她麵對自己的死亡時,仍舊是漠不關心的態度,讓他感到心痛。
“非這樣不可麼?我要做什麼,才能阻止你?”
他的聲音已有些暗啞。
盡管呈現在他眼前的,並非是他最心愛的那個人。但她對於他來說,也是最重要的友人。
況且,他的胸臆中,一直懷揣著那樣的一種夢想——希望誰也不會受到傷害,誰也不會死去。每個人都能得到救贖。
哪怕經曆了一次次的絕望與黑暗,卻隻使得他更加堅定了這種信念。
也許是因為前世的種種殘留之念,她終究把他慣壞了。始終沉浸在理想鄉中,從沒有醒過來。
這要是沒有了她,他該怎麼辦啊。
她以前時常會擔心這個問題。
不過,現在已沒有關係了。她已經用自己的血和靈魂,替他鑄造了真實的夢幻之穀,盡管她不能陪他看到,可是,他不會察覺出真實。
畢竟,每個熱血的人,總歸是有些幼稚。幼稚的話,就會很好騙。
“你——現在放開你的雙臂,就是對我最好的拯救了。”舞靈用夢煙的口吻淡淡地道:“我能讀懂你的心思,我知道你的願望,可是,你可曾了解我最期冀的事情是什麼?”
他的胳膊在輕輕地顫抖。
他不知道。
無論何時,他對於夢煙的了解,都太少太少。
她悠悠地道:“我——一直以來,最希望自己——能真正的活一次,隻為自己而活。我長久來的追尋,也並非是為了仙或冥任何一方的勝利,而是為了尋到活著的實感。可是我卻始終在用借來的夢粉飾自己,等到意識到的時候,卻已經太晚了吧。”
夢煙的眼睛眨也不能再眨一下。
醍醐灌頂。
她的茫然,被她簡短的一句話擊碎,露出的是清晰明了的真相。
活著,什麼才算是活著呢?
有呼吸?能行動?還是別的?
她坐在忘川畔,輕撫靈夜琴,望著往來的魂魄,卻不能消卻鏤刻在魂魄中的寂寞時的那種空虛與渴望,正是種對自己不了解的事物的追尋。
對於沒有感情,沒有開始也沒有結束的這具空空的軀殼,對於所謂的生命,不過是用那薄弱的想象,去勾勒描繪。
“不晚,一點都不晚。”幽朔僵硬的嘴角在輕輕地抽搐著:“你看,雖然身體中有著封印,你最終不還是同樣擁有了感情?既然終於明確了目標,那就去體驗生命的價值,我會盡我的全力幫你,讓你逐漸尋回缺失的。相信我,我能做到的。”
舞靈異常安心,她知道自己的選擇是正確的。
用最後的時限,換他們的永恒。
“我相信你,可我沒有那麼多的壽命了。”舞靈歎息一聲:“事物總是有兩麵性,恰因有終末,才有初始。我終我一生,也對活著的方式無能為力,我能自由地選擇終結,也隻有著短短的一瞬間。你放任我的毀滅,便是對我最好的拯救了。”
幽朔深吸了一口氣。
他不能理解這種為了驗證活而選擇死,但既然是她選擇的道路,也再沒有了攔截的必要。
究其原因,或許是她在他的心中,還是沒有那樣重的分量。所以仁至義盡,卻不能被接受,他也不會去勉強。
夢煙的心中是無限蒼涼。
原本該站在那裏,再度認清殘酷現實的人,是她自己。
但屬於她的結局,卻被另外的一個人所取代。
舞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寒幽,我還有最後一個任性的請求。不要拒絕我,好麼?”
沒有一滴眼淚,燦爛的笑顏。
他時常會求她做很多事,這一次,也終於輪到她來提要求了。
原來夢煙也有這樣的笑容麼?寒幽稍稍有些心動。
不過很快,另外的天真便抹消了他這偶然間閃過的念頭。
“你說吧。”
“我可不可以抱抱你?”舞靈淡淡的。他回頭看了看夢煙,向她征求著意見。她快要把嘴唇咬出血來,輕輕點了點頭。
幽朔慢慢張開了雙臂,舞靈沉默著,撲入了他的懷抱中。
想不出任何的話語,無論說什麼都是多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