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魂殿。
懸泉流瀉,水珠墜落到碧綠池水中,發出些極大的響聲。
就在這吵人的氛圍中,用一條有著些些斑點的發帶壓住一頭瀑布般淺煙色長發,紫色花紋絲織長衫的女子卻趴在桌子上睡覺,睡得還很香,“呼嚕呼嚕”地打著鼾。
一踏上鎏光的地麵,就會發出些“嘎吱嘎吱”地響聲,在空曠的離魂殿更會蕩起回音來。連墨夜自己都震得耳痛,但她竟硬是生生未醒。
大概終日無所事事的人,總反而會比旁人疲憊些?可這也真真是本事,這氣氛,她怎也能睡得這樣沉?
淇水清了清嗓子,小聲地說了一句:“凝魄,你今天有事做了!”
在懸泉的衝擊下,連他自己聽到的言語都是破碎,那似乎雷打不動的女子卻猛地坐直起了身子來:“真的?是什麼?”可當她望見了墨夜的麵容,撇了撇嘴滿臉沮喪,瞬間又將臉趴回了桌子上:“哎,墨夜,你自己都是個閑得慌的家夥,怎麼可能有事給我做?行了行了,別鬧了,我還要睡覺呢。”
淇水一愣:“你剛剛管我叫什麼?墨夜?你是不是叫錯了?”
凝魄怔了怔,紫如煙氣,頗有些迷離的眼珠懶散散地轉到了淇水身上,輕“哼”了一聲,又覺無趣似的閉上了眼睛,打了個嗬欠道:“雖然你到處亂跑一般人很難見你的影子,我也不常出這離魂殿,整天除了睡覺就是睡覺。咱們確實不熟,但別想用‘我不是,你再仔細看看’那種白癡話糊弄。你糊弄不了我。我的眼力和記性可好著呢,看過一次的臉,聽過一次的名字就不會忘。”
“可你這次真的弄錯了。我是淇水。”他略有些心虛地道。
凝魄聽到,終於把下巴抬起了一點,不由得笑出了聲來:“墨夜,你小子什麼時候這般會開玩笑了?淇水那完全沒存在感,連我都需要半柱香的功夫才能記住的長相,和你這乍看極英俊,多看一眼就會很膩的五官差距太大了吧。你就不能找個有點譜的靠麼?”
墨夜的眉頭皺了起來,這才發覺凝魄那雙幽紫得瞳映出的的確是自己舊時的模樣——也是他魂魄的模樣。他忽然意識到了以前從未發現的一個問題:“凝魄,你那雙眼睛,看到的是生靈的外表,還是生靈的內裏?”
凝魄顫了一下,終於不趴在桌上,卻依舊一副半死不活的德行倚靠在一看便宣軟如綿的椅上,架起了腿,睡不醒的眼用審視的目光望著他,冷冷地笑道:“我說你小子今兒怎麼這麼奇怪,該不是你看你淇水師兄不順眼,把他殺了換個軀跑到我這裏來試探了吧?”
墨夜心想果然如此。忙笑道:“那怎麼可能?換軀之術是禁術,我怎麼煉得來?不過是……”他假模假樣地在臉上一撕,撕下了一張臉皮來:“我隻不過是用了張臉皮易了容,想給師兄找點麻煩罷了。雖然有人通過我的言行發現端倪,但是在沒有誰都像你般一抬頭看了出,所以我……”
雖然在凝魄的眼中實在看不出他撕下臉皮的前後有什麼差別,但既然他這麼說了,她一向是個懶得思考的人,也就點點頭說了句:“哦,原來是這樣。”又栽倒在桌上。墨夜還沒來得及再多說半句話,她已又鼾聲如雷地沉睡了過去。
墨夜走到她身邊,狠狠搖了搖她,發帶都從她的頭頂脫落了下來,她不知是不願理會還是真睡得很香甜,她卻一點反應也沒有。
墨夜隻好故伎重演,大喝了一句:“凝魄,快起來,你有事做了!”
凝魄條件反射般半睜著眼睛,用困倦不堪的聲音道:“行了,別鬧了。我已經知道你是墨夜了,你給你師兄拉我仇恨的計策不成的,還是上別處玩去吧。”
“我沒有鬧。”墨夜道:“我是真的有事求你,想請你再離魂殿喚回一人的荒魂片刻。”
凝魄眯成一條縫隙的眼睛半張了開:“你這連個冥界的冥族都半個沒交下的家夥,居然也有想喚回的荒魂?誰的荒魂?”
“是……”墨夜頓了頓,發現雖然凝魄是這副樣子,法力也並沒有自己高,窺不到他的心音,但在此處和她說謊似乎實在沒什麼好處,不若半真半假容易讓人信一些,便老老實實地答道:“心木大人的荒魂。”
凝魄從椅子上一躍而起,腿磕到桌上發出了“咣”地一聲,她疼得呲牙咧嘴卻迅速跑到水潭側半跪下來,用冰冷的水揚在臉上,深吸了一口氣,等到再站起來的時候,頭發雖然有些濕漉漉的,可整個人就像脫胎換骨一般,立時精神飽滿,渾身上下透出了一股淩人氣勢。連那聲音也變得冷漠嚴肅:“我剛剛沒聽清,你再說一遍,誰的荒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