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天接雲濤驚何處(1 / 3)

["“給你帶來了什麼麻煩?”璽顏苦澀地冷笑道:“被虛假的事實蒙蔽,厭惡我這位昏君,轉而去幫了那個道貌岸然偽君子不少的忙?”

散羽不置可否,隻淡淡地道:“既沒有血緣關係,他們母女是什麼樣的人,您心裏又再清楚不過,為何還會乖乖去聽蒼默的話,做那些——那些——”

璽顏知道她指的是將前王全家盡數魂散,後又以煉製劇毒的罪名處死夜涼音等令人發指的事。他長長歎了口氣:“你盡心輔佐我多年,難道還不知我最是個耳根子軟的?蒼兒又能說會道,我被他的話打動了,也不是什麼值得你驚訝的事情吧。”

“僅僅是如此而已嗎?”散羽的嘴角勾起,眼中散出一絲轉瞬即逝的,讓璽顏感到陌生的冷涼狠辣:“表麵上,你看起來的確昏庸無能不假。但細細思慮來您真正留待身邊委以重任的——都是戚淵,司姻,雲錦,楚遙將軍等正直忠心之人,似羽承淩這類順風倒的牆頭草,名義上雖是一階仙族,實際上您卻並未給予實權。您的謀治之才不足算是事實,但這識人用人方麵,倒也有令人欽佩處。連仙君隱藏的陰狠您都心知肚明,難道您竟看不出涼音隻是個單純的藥癡?處死他的同時還將我得罪了,您到底意欲為何呢?不可能是真的信了他的話,想讓我嫁給仙君,永遠為您效力這麼簡單吧?”

璽顏的眼不自覺地便避開了散羽逼人的目光,像不願回答這問題。散羽驀的笑出聲來:“莫不是——想讓我嫁給仙君是假,破壞我和夜涼音的婚約,讓我有個名正言順不嫁給他的台階才是實?”

璽顏呆呆地看著桌上的一張空白的紙,不自覺將手邊的一支筆捏得粉碎,除了“散羽,你——”外,竟半晌再說不出其他言語。

散羽倒不甚在意他古怪的表情,捏起桌上的一塊糕餅——不知有意還是無意,她這隨手之舉捏起的恰是一塊紅梅軟糕。璽顏的目光流轉到她纖長的手指按在那含著一片片紅梅瓣的淺粉色點心時,就像是忽然下定了決心一般道:“你的利用價值——對——你替我奪位成功時,你的利用價值就已經耗盡了。再欺騙著你我總覺得有些過意不去——”

他終於抬起了頭來,盯著正要把糕餅往口裏送的散羽:“當年在梅林裏和你有著百年清憶的不是夜涼音那傻小子,而是冥界的軍師心木——”

糕餅從散羽的手在微微張開的嘴邊停了下來,她卻依舊保持著把手指按在唇上的動作,像沒聽懂他的意思一般眨巴著大眼睛望著璽顏。

“每次我看到心木來天界注視你那悲涼的眼神,和你沉浸在虛假的幸福中甜蜜模樣就覺得可憐。不過當時我還是需要你的力量,猶豫再三,便瞞了下來,打算之後再同你說。可我發現,拖得時間越長,我便越沒有勇氣把真相和你說出來——當你讓我給你賜婚時,我也說不出心裏究竟是種什麼感覺——你替我奪了九天王之位,我卻一直在騙你。所以……我就同意了蒼兒將他殺死的安排。當他提議讓你與他共去冥界,我立刻就答應下來,其實也是想著……想著若是你能借此機會和心木在一起,我心中的愧疚大概也會減輕些許吧……”璽顏一口氣將它們說出來,生怕一旦停頓,便再沒了說下去的勇氣。當把心中想說的全說完時,緊繃的神經登時鬆弛下來,他深吸了一口氣,長長地送胸臆中吐了出來,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苦笑:“散羽,是不是覺得很不可思議?有沒有更恨我的感覺?”

“沒有。”散羽幹脆地否認,咬下一小塊糕餅,優雅地咀嚼:“這件讓你感到難以啟齒的事,其實我早就已經知道了。”

一直隱藏在心中歉疚的秘密,竟是對方早已知曉的實情。

沒有什麼詞語能形容璽顏此時的震驚,本以為散羽會錯愕不已,沒想到最後的結果反倒是他自己好半天回不過神來。

“在芳梅林幾百年,連一直陪伴我的是誰都不知道。被改了個姻緣簿就能讓我的知覺產生徹底的偏差,被緊緊籠絡在你們身邊,不知道你們是把自己想的太聰明還是把我散羽想得太瞎太傻了?”散羽悠悠笑道,雙目中充滿著令人看不穿的深邃。

璽顏思忖片刻,脫口道:“那是否是說……你喜歡的……一直是夜涼音……我們這改姻緣簿的行徑,反而給你找了個正當的理由與他偎依?”

如散羽真給了他肯定的答案,他怕他會不顧自己現在的位置,為自己的自作聰明向她一遍遍的道歉。散羽搖了搖頭,苦笑道:“在夜涼音出現頂替了心木的位置之前,我和他都沒有什麼太大交集,哪能一直傾心於他?真是那般,我又何必整日往芳梅林中跑,給一個並非是他的對象不該有的希望?”她雙指交叉放在下顎,略有些痛苦地閉上了眼睛:“隻是……我自己身上也有太多旁人難懂的無奈難以言說罷了……”

此刻,她隻覺自己真的化作了那完成那既定的軌道,被一點點篡改命運卻依然保持沉默,伏在案邊獨自淚垂的散羽。屬於散羽的悲涼,早已在不知不覺間滲透入了她的心房,她的言語,竟真的能如當事人一般的真摯。

她的心開始如被撕扯般的疼痛。她偶爾也期許,她能夠任性一次,不去管所謂的責任,使命,所有的一切,去擁抱屬於她自己的幸福。可當她真的軟弱了一次,想要片刻逃離那包裹著她,包裹著眾生的天羅地網,卻是不被任何人允許,仿佛整個世間都要與她作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