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沙的目光直直地射向眼前的黑衣少女,她低垂著頭,半晌無言。
這是名叫“空”的,他手下最得意的殺手,第一次不敢正視他的眼睛。
也是第一次沒有在他發問時,第一時間做出回答來。
竟足足有兩盞茶的功夫,她方才緩緩開口道:“姐……散羽不過是個毛未退淨的丫頭片子而已,再厲害,怎麼能和冥王殿下相比……我……”
“丫頭片子?”帝沙冷笑道:“看你這詞兒用的,你見過有芒星盤加身,手下擁有著相當於天冥兩界相疊的四成實力,轉瞬間就可以不用任何法力單憑謀略便推翻九天王,動動手指,就攪得天冥兩界不得安寧的黃毛丫頭嗎?”
空急急地回道:“冥王殿下,雖然姐……散羽的手下實力很強悍,可她嚴守宮內規矩,如無要事,絕不會輕易調動,此番出來,多大一樁事事,卻也隻不過帶了我與另外一顆靈石而已。芒星盤,她的謀略,幾乎都是用來自殺。攪動著天冥兩界,要沒有您暗中鼓動,也未必……”
帝沙輕輕地鼓起掌來,空心內一驚,他已冷冰冰地笑道:“空啊,今天可真是個值得紀念的日子——你這丫頭從小到大,這可還是第一次和我頂嘴呐?”他頓了頓,自嘲地道:“整個冥界,連我的痕兒都沒有你更聽話,動不動就來找我聽去她的那些個主意,唯有你——對我是毫無條件地言聽計從,從不反駁,今兒為了散羽,你卻要有逆反心了嗎?!”
空聽到他加重了語氣,“噗通”一聲跪在地上,頭低低地埋在塵土,哀哀地道:“不……殿下,屬下以性命擔保,屬下隻忠於您一個人,絕無二心……”
“空,你的記性真是越來越差了。”帝沙漠然地道:“你們這群殺手在入影部的刹那,就已經不屬於你們了。那些賭上性命的誓言,也是早就已經立下,多此一舉重複一遍,我竟不知是為了加強心誠,還是為了掩飾心虛了……”
空以頭抵地,心“砰砰”地跳,卻是一句話也不敢說。她生怕自己一開口便會惹冥王惱怒,卻不記得過往的自己哪怕不假思索,說出的都是最合帝沙心意之言。
帝沙躬下身,拍了拍空的肩膀。空戰戰兢兢地微微抬起眼瞼,瞥著他的麵容似乎怒意全無,甚至還有些許憐惜之意,但因為不過是輕掃一眼,看不真切,她心中也不大相信自己瞬間的感覺,長長的睫毛覆落著柔如水的眸子,不敢作聲。
“起來吧。”帝沙的聲音融化了般,憑她追隨了多年的經驗,她知道他的確已不再生氣。她猶豫片刻,抓住了向她伸過來的細長柔滑的手,緩緩地站起。待到一起身,立刻將手鬆開,交疊置於腰畔,一如平常規規矩矩地站著。
冥王轉身,凝眸正在說話的蒼默、戚淵與月無痕,低聲喃喃:“空,如果一切都如計劃那般順利,你會恨我,怨我嗎?”
空緊閉著嘴巴,麵無表情,沒有喜,沒有悲,沒有怒,沒有怨,像一具毫無意識的空空如也的人偶。
“瞧我這話問的——不管是畏懼也好習慣也好,你都不會對我提出異議。就連方才對自己已經真心喜歡上的人辯解,都算是罕見的罕見,萬年千年,止此一次。”冥王輕聲道:“那心木呢?你覺得他會原諒我嗎?”
“心木大人什麼也不會知道的吧。按照散羽原本,我們在後助力所編織的那一場謊言的幻夢中的心木大人,不會有痛苦的理由吧。”空知道冥王很少生氣,可一旦生氣再想讓他回轉過來究竟有多不容易,此刻她已承受不起冥王再發一次怒的代價,便用著不是靈石而是屬於她原本的身份——影部的首領慣常那種一字一頓冷清的語調機械地回答道。
“謊言——”帝沙“嗬嗬”地苦笑了兩聲:“連她自欺欺人那麼多年,最後也還是騙不了自己的心。除非我們算錯,她終究絕情到了底,讓他真落得個慘死的下場。否則隻要他活著,時光轉瞬,焰火燎紙,騙得了他一時,能騙得了他一世嗎?”
“難不成——”空的肩膀輕輕顫了顫:“您還想要告訴心木大人真相?”
“就是我不告訴——”冥王的眼乜了著她:“難道已不再是往昔那個乖巧影子殺手的你就真會老老實實替我保密?”
空被看穿心思,全身的力氣就像是被抽幹了一般,踉踉蹌蹌地後退了兩步,險些跌倒,穩了穩方才站住了腳。
“冥王殿下……”
“你什麼都不用說。”冥王淡淡地問道:“先回答我個問題,空,你跟在我身邊跟了我多少年?”
空呆愣了片刻,咬著唇認認真真地道:“流年荏苒而逝,具體的年頭,我已記不清。我隻知道,從出生後開始,除了此次的天命任務,一直在您的身邊。”
“是啊,一眨眼,竟都已經那麼久了呢。”冥王不曾回頭讓寧兒看到他眼中的點點愁緒哀傷:“我實在是太了解你了,比對痕兒,心木,這世上的任何一個人都要了解——甚至比對我自己還要了解。哪怕透過你那空無一物,永遠沒有自我的眼,也能一眼看穿你內心深處的求索。你真當這一點點再簡單不過的小小心思,夠瞞得了我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