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木在躍下的一刻,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麼,也並無期待。隻覺身子輕飄飄地化作羽毛,從陰暗的綠轉向一脈的雲白,睜開眼,刺目的光耀得人睜不開眼。
“哈,瞅瞅這星星月亮都要落了,才把你這大貴客盼來!你也不是那手腳慢的人,怎的今兒如此磨蹭,害得我和諸卿家在這裏一陣好等,究竟是看不上我咧,還是說為了來見我,刻意打扮了打扮?”
視線還未恢複,已經聽到了爽朗的大笑聲。
孱弱的身子已被緊緊擁住,壓迫得他喘不過氣來,這種不舒服的感覺讓他不自禁地顫抖了一下,恐懼在下一個瞬間,骨頭就會被碾碎,被人扔在雲嶺恣意踐踏他的尊嚴。
但是預想之中的疼痛並沒有出現,那臂膀雖然將他擁得緊實,拍的力道也甚重,卻沒有惡意,隻像是久別重逢的老朋友間的相擁,僅此而已。
雲霧散時,他意外地望見了一二階的仙族,都按照階位規規矩矩站著。目光偏斜,紮得他極不舒服的事物映入眼簾——是偏紅的胡須,他的心中一動,正思慮著那幾乎不可能的答案時。那人驀地放開了手臂,拳頭重重砸在了肩膀上,他站不穩向後趔趄了幾步,身後的兄弟忙將他扶住支起。
他抬起頭,詫異地發覺,佇立在眼前的正是他認為最不可能的答案。
心木愕然眨眼,但那濃眉美髯,高大魁梧,帶著滿麵爽朗笑容的——除了璽顏還有哪個?
璽顏立前,九天一二階仙族隨後,哪裏像是對個貶來的奴隸,簡直就真的是迎貴客的場麵了!饒是心木冷靜,見著這情景,反倒也有些不知所措,難探內裏。
璽顏卻似乎沒有在意他的錯愕,隻瞪著一雙鈴大的眼,上下打量著他,搖頭道:“我自知這冥界苦行僧似的無趣地方,連吃喝都這般苛待嗎?嘖嘖,瞅你這瘦的,本來這身板子就算不得健碩,再一點肉都沒了,看著和麻杆似的,本來出於禮貌打你身上,把握不好力道不說,我的手也硌得生疼生疼的。”
說著,他真的揉起鐵球似的拳頭來,還吹了兩口氣,倒像真被心木的骨給硌壞了似的。心木看他的模樣,真個哭笑不得,連自己的疑慮都忘了大半。
“哎,這就對咯,算是不能立刻笑得大聲,這表情也好看多了。”璽顏看到心木的表情緩和不少,“嗬嗬”一笑道:“好容易見你把那套看著喪服脫下來了,還哭喪個臉,大好的日子,豈不是平白惹些黴氣兆頭?那樣和你推杯換盞的我也會不舒服。”
心木還沒有弄清狀況,一把將撐著心木的幾個兄弟推到了一邊,扯著他的手道:“走走,我特意準備了一桌子山珍佳釀,算是洗塵,也正好讓你這瘦猴兒補補,再就著兩杯酒,把胸臆中的鬱悶吐一吐。想想就痛快不是?”他的眼睛掠過心木的幾個下巴都要掉下來的兄弟們,笑道:“哦,對了,同是在冥界呆久了,想必你們的飯夥也不會太好,我雖然心思粗,這個還是想到了——一會兒隻要過了九天門,自有人領你們去你們的去處。”
不隻是這些冥族的魂靈被他驚得一句話說不出,就連諸仙也搞不清楚他們主上的心思了——他們原是接到了令聚集來的,還當是什麼事,卻不想搞得如此大張旗鼓地竟是來接冥界送來的奴。雖然他們各懷念頭,但這恣意妄為的君主做出什麼事都不甚奇怪,便也無人插話,隻是主動避讓出一條道兒來。
蒼默推著戚淵,皺了皺眉頭。戚淵會意,忙上前去攔住了璽顏,微微躬身道:“主上,屬下認為此舉不妥,還請三思。”
心木心道,果然還是會有異聲出現呢。
盡管他並不在意自己的地位,可是旁人的目光和思想卻是攔阻不住的——四階冥族至軍師,蒼穹至塵埃的落差,過去的尋常事,或許到現在,便會成了逾禮。
他正想向後退,卻不想璽顏完全沒有放開他手腕的意思,撇嘴挑眉:“不合規矩?敢問我究竟是不合了哪條規矩?”
“心木現在乃是冥界送給月無痕公主和蒼默仙君的奴隸……您……”
“原來你在擔心這個?”璽顏大手一揮,阻了戚淵,自己開口道:“那我先問你——在你眼裏,蒼兒是個孝順的兒,是吧?”
戚淵怔怔,不明其意,卻頷首道:“仙君自然是孝子。”
“當日小痕拋棄冥界一切不管不顧地隨蒼兒跑了出來,媳婦也算我半個女兒不是?既然是蒼兒孝子,那選的媳婦也不會太差,父讓子亡子不得不亡的道理是要遵的吧?何況做為九天之上的大皇子和大皇妃,向來不缺服侍人,少了一個半個的毫無影響。我看中了他們的奴婢,要走了又有什麼不可?”
“可是……您這等尊貴身份,和一個奴婢共飲,終究……”
“終究什麼?終究不合規矩是嗎?”璽顏仍在笑著,笑聲卻無端變冷:“心木是被帝沙老兒貶了,冥界的身份無了而已。九幽九天兩不相涉,他不待見誰和我有關係嗎?我既管不了他胡亂貶謫,那他也自然無道理管我把誰奉為座上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