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宮風幽冷。
他的表情,卻比冥宮的風更冷。
“真是個任性的丫頭。”他蹙起了眉頭:“早知道她如今會如此不配合,當日就不該那樣寵她。”
“話卻不能這麼說。”湘宛淡淡道:“想當年公主在冥界的時候可是出了名的不恃寵而驕,到了天界嫁了人才變得不聽話的。即便是天機宮耗命損血,推知的也隻有比較廣大的三界未來的大方向,而不能得知茫茫眾生其中一人可能發生的變化……”
說到這裏,她渾身不自禁地戰栗了一下,臉色蒼白,一種極其不舒服的感覺在內心深處蔓延開來。
她還說不清這種不舒服的感覺的根源。
“空,你的臉色很難看呢。”帝沙斜了斜眼,極輕極輕地笑了聲:“雖然裝作寬宏大量,強顏歡笑地替痕兒解釋,其實心裏還是會感到不舒服的吧。”
並不是那樣。
無論是月無痕還是蒼默,在她眼中,完全不足為懼,自然也不會為了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惱怒不舒服。除了引導帝沙的情緒時不得不偶爾流露出一點點的不滿,為了他們多做一個表情她都會覺得浪費。
此時此刻的,強烈的不安,是真正撥動心弦,難以抑製地從她的臉上浮現,而並不是為了某種目的換了一張不悅的人皮麵具。
但為了應付帝沙,她還是勉強地揚了揚嘴角:“果真什麼都瞞不過殿下,公主的所言所行讓屬下大開眼界,說一點都不在意是不可能的。屬下實在不知道哪裏惹到了公主,至於讓她看到屬下便白眼冷眼相向,讓璽顏都看不過眼了。屬下都跪下求她,她卻還是不能完全相信屬下,屬下為了保護她打碎了藥碗,她還當是屬下和她為難,完全不肯聽我的解釋……”
“你給她跪下了?嗯?”帝沙冷冰冰地打斷她:“我沒記錯的話,你這丫頭隻跪過我,待千尋和笙霰雨吧?怎麼今天卻跪上痕兒了?”
“我似這般卑躬屈膝,尚且隻是讓她的態度緩和了一點——還不知道其中有幾成是璽顏的血之約契的功勞。若是我不下跪,隻怕她更加不能好好配合屬下的行動,也完全不會原諒您了。雖然我也覺得向人下跪是一件很恥辱的事情……”她以輕鬆的口吻道:“但她是您的女兒,就沒什麼關係了吧——跪她就和跪您是一樣的,不是麼?”
“希望你以後別再讓我把相同的一件事情強調幾遍——她是她,我是我。她和我的關係僅僅限於流著一部分相同的血液。但我冥界和九天那幫蠢貨的相反可全然不同,這是個依靠實力而不是依靠血統說話的世界。她有我的血,也並不因這個比誰更高貴。半吊子勉強擠進一階冥族的水準,憑借什麼讓你這影部第一殺手給她行大禮?”帝沙咬牙恨恨地道:“以後不準再做這種事了。”
“殿下,可是……”
“沒有什麼可是,告訴你別再做了你就聽著好了。否則……”帝沙抓住湘宛的手腕,貼住她的鼻尖:“你就是在抗命。”
他將她的手腕狠狠甩開,她一個趔趄,扶住了桌子才立住,桌子卻也震蕩了兩下。
從這力道看,他是真的很憤怒。
這份憤怒傳達給空時,轉化為了她強烈的喜悅。
“呦,帝沙。明明礙眼的家夥早都離開了,小無痕又懷孕了,你應該暫時再沒有什麼可翻心的事情,怎麼傳出這麼激烈像摔桌一樣的聲音來了?”
慵懶,還帶著極為明顯虛弱感的聲音在寢殿外回蕩起,湘宛和帝沙心內俱是一驚,帝沙向湘宛使了個眼色,她點了點頭,快速地吟念起了隱匿之術,剛剛吟念完,兩道紫色的身影已並肩步入了寢殿。
巧笑嫣然的凝魄,和溫柔攙扶著她的手臂的嘉晨。
在進來的一瞬間,深紫的眸和琥珀色的眸子同時透過帝沙,凝在了隱匿了身形的湘宛身上。
比起從前把一切都寫在臉上,現在的嘉晨也學會了抑製心緒,雖然暫時還做不到喜怒不形於色,琥珀的瞳孔在一瞬間有些收縮,不過,也僅僅隻是一瞬間而已,嘴唇輕輕翕動了一下,也未發出任何聲音。
如水晶般的紫眸浮現詫異,旋即,如扇的睫毛撲閃:“小空啊,我又不是外人,你躲什麼躲?”
“小空?”帝沙裝傻道:“這裏隻有我一個,哪裏來的小空?你已經虛弱到花眼了麼?”
“你覺得我老眼昏花了是麼? ”凝魄大笑道:“我承認我的確上了年紀,身體各方麵都衰弱得厲害,現在身子脆了,腳也軟了,走路都需要人扶著才能走穩,或許過一陣子就需要人推著了。但無論我這老不死的哪裏出了問題,眼睛都會是閃亮亮的——這點我有自信。吟念再高級的隱匿術,在我這裏也完全無用。小空你浪費那力氣作甚麼,快把那術解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