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醒著,至少在剛才的刹那,他是醒著的——他清清楚楚地知道。
現在呢?他還是醒著的麼?
連他自己也不知道。
就在他的手,緊握著她的手的一瞬之間,仿佛衝開了某種屏障,來到了似夢似真的彼端。
她在笑。
可是笑得那麼淒楚,那麼悲慘。笑得他的心都被揪緊了。
那笑容,看得他有些想哭。
可是,他卻沒有哭。
因為,他是她的——依靠啊。
如果,他還是男子的話,他還把她當作是自己的摯愛的話,那無論如何,也不能在想要守護者最難受的時候,先於她哭出來。
他強迫自己,擠出來一個看起來很平靜的笑容,強忍著淚珠,淡淡道:“雨兒,你——怎麼了?”
他伸出手,將她攬住。
她倚靠在他的懷裏,手按在自己的腹部,聲音小小的:“很痛——特別的痛——我想,大概她快要出生了吧……”
“真的嗎?”
她點了點頭。
這本應該是他早就想要聽到的,再好不過的消息。
可他的臉上卻並沒有露出任何喜悅的表情。
她的悲傷,早穿過他的胸膛,融入他的魂魄之中。
還有那之前便出現過的不祥預感,更為強烈地於思緒中翻騰,灼燒得他的喉嚨發幹發疼。
“可是……”
心木把手指按在她的唇上:“沒有什麼可是。後麵的話,我根本不想聽。你隻需要好好地把孩子生下來,母子平安。”
“可……”
“夠了!”心木難以抑製地大吼了一聲,把她嚇得微微一顫。
感受到了她的顫抖,他才注意到他實在是有些過於激動了,忙降低聲調,竭盡全力地讓自己浸滿冰冷的聲音聽上去溫柔些:“你一向喜歡亂來,也喜歡胡思亂想。但——我們不是在成親那天就說好了,在我的身邊,你不必再妄自菲薄,也不用再有任何的壓力。你的苦悶你的憂鬱,都全部交給我來承擔就好了——不是早就約定好了麼?你難道竟要背棄嗎?”
“不……我……”她低聲喃喃:“還是太重了,還是——過意不去。”
冷汗順著額角流淌下來,由於疼痛,她控製不住地呻吟了一聲。
“雨兒!”心木有些茫然無措地喚著她的名字。
“心木大哥……”笙霰雨費力地從牙縫中擠出一句話:“讓我躺下,快讓我躺下?”
“躺下?”心木聞言驚覺,忙將一軟枕立於床榻,扶笙霰雨貼於其上:“雨兒,你好生歇著,我這就去喚幫忙的來……”
他剛要站起,袖子已被笙霰雨扯住。
“心木大哥,你……糊塗了麼……”她苦澀地一笑道:“在這境界之中唯有你我而已,你上哪裏去喚能夠幫忙的?”
心木戰栗了一下。
是了,竟然差點忘記了,這裏,是不知是夢還是真,是虛還是實的境界。
隻有在他入睡時,才會進入的,唯有他和她所在的境界。
曾經覺得,這樣,就足夠了。他和她在一起,便是幸福了。
但現在,對醫道隻略略知曉皮毛的他,卻好希望有誰能夠闖進來,幫他的雨兒度過這劫——他願意為此付出任何代價。
不過終究,是不可能的吧。
有些事,無論怎麼努力,也不會得到圓滿,有些事無論怎麼祈盼,也是不會實現的。
比如,拯救她——他最心愛的女子。
現世,他未能趕得及看她最後一眼,空餘一具淒慘慘的冷屍。
即便是在夢中,難道還是隻能看著她受罪,無能為力嗎?
笙霰雨忽然抬起顫抖的臂,心木本能地扣住了她的手。
“誰說……心木大哥什麼都不能做到?你能陪伴在我身邊,就是我最大的慰藉了。”笙霰雨咬緊牙關,用力捏了捏緊貼著她手的手指,清澈的眼眸充滿了水痕,但心木能看得出來她是在笑著的。
“這樣就夠了?你的心還真是簡單呐。”心木稍稍別過臉去,不讓她看到兩滴晶瑩滴落的瞬間:“無論是多少時間,千年還是萬年,我都願意陪伴在你的身邊,就怕……就怕……”
他有些說不下去。
“就怕……什麼呢?”
“就怕你又嫌棄我,不要我了,或者……”心木抬起手臂,揉了揉眼睛,頂著布滿血紅的眸轉向她:“哈,我的雨兒又不是生命脆弱,每次產子都像是在鬼門關走一遭的凡人女子,我竟然會胡思亂想到地界之事上去,還真像是個傻瓜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