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白雪,從碧蒼降落在大地,堆積。
厚厚的,連綿到遠方,看不到邊際。
所聽到的,僅呼嘯寒風。
因所有聲音,都被輕絮收攏。
所看到的,唯一片銀海。
因一切景色,都被玉屑覆蓋。
所嗅到的,隻淡淡梅香。
因生靈萬千,唯有寒梅傲然。
但縱然不畏涼寒,它的色彩也被掩蓋住,化成一朵朵雪做的花,留香氣在美麗卻單調的風景中寂寞地漫散。
在這曠而空之域,那座冰雕砌的宮殿,縱然與周圍純淨的顏色和諧地融為一體,也依然難消它的麗華。
但那坐在玉階上的生靈,卻遠比這座恢宏的殿宇更為顯眼。
那是個女子。
用傾城絕色形容絲毫不為過的女子。
精致的五官,沒有沾染任何脂粉,亦是豔麗驚人。烏黑的長發隨意綰起,鬆鬆地垂落在勾勒出她優美身段的白衫上,和斜插在頭頂的,綴著木蓮花的步搖一起隨著風擺動。如果不是她偶爾眨一下眼,抿抿薄薄的紅唇,會將她當作是霜雪雕成的偶人也不一定。
她的容貌,已足夠讓人驚歎,但最令人驚歎的,還不是她的容貌。
而是她托腮的手。
宛如白玉,找不出半點瑕疵的手。染成純白的長長指甲上,繪著一朵朵雪花,更為她那雙本就極為完美的柔荑添了一抹亮色。
但那雪花,卻並不是純白。
它的邊緣,極怪異地用紅染料描了一圈。
就像是——白雪沾上了鮮血。
細看她的衣衫,上也有濺了血似的星星點點的赤色。
淡淡的朱,並沒有讓她顯得更溫暖些,反而為她淡漠的氣質平添了一抹冷意。
她的眼,明明注視著的,是寒涼的飛雪,但她的瞳孔映出的——卻分明是熊熊燃燒的烈火。
不時仰望天空,垂眸雪地,仿佛想要讓這烈火蔓延到天與地之間,將嚴寒化卻。
她就那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連一道影子站在了她身後,輕手輕腳地將厚厚的披風,披在了她的肩膀上,她都沒有回過神來。
“落落,你又坐在這裏發呆了。”
直到聽到身後傳來歎氣聲,她方才如夢出覺,扯了扯蓋在身上的披風,低低地道:“謝謝——”旋即,聲音驟然冷冽:“不過,阿遙,我都強調了那麼多次,為什麼你記不住——我的名字,從來就隻有染秋霜一個,別叫我落葉或者落落,聽著就反胃。”
“落……”他脫口,但對上了那要殺人似的眼神,全身打了個寒噤,又慌忙改口:“霜……”
大概仍舊是不習慣,他的“霜”聽起來遠遠沒有他叫她“落落”時顯得親昵,甚至還有些許的僵硬。但她滿不在意地抿了抿唇,露出抹冰冷的笑:“
嗯,怎麼了,阿遙?”
“你今兒又在這裏坐了半日了,快回屋歇著吧,別著涼了。”
麵對他的關切,她打了個嗬欠,悠悠道:“難道你當二族之血加身的我,還會染風寒嗎?我倒覺著,總在暖融融的殿宇裏窩著,更容易窩出病來,多呼吸點新鮮氣兒,對身體才是好的。”
“話雖然是這麼說——但是——”他小聲道:“你這一整日一整日地坐在外麵,早已經不是呼吸一點新鮮氣兒了,而是整個浸在寒風裏了。現在的我們不過是沒有了強大加護的地界之靈,縱不會染風寒,許也會坐下其他病……”
“沒關係沒關係。我現在不是和你一樣,變成雪狐了嗎?我隻聽說過被炭火烤熟的,沒聽說過被凍死的雪狐。”染秋霜淡淡道:“假使我並沒有吃了散羽的藥,也不會多怕冷——畢竟我在故鄉的故居,也和狐靈山一樣,總是冰天雪地的。如果這一點點寒都受不住,我哪裏有臉說自己曾是魔啊——”
楚遙聞聽染秋霜的話,臉色一變:“落——不,霜,曾是魔這件事,你怎麼又這麼輕輕鬆鬆出口了?”
“因為是事實,說出來當然不會有半點遲疑……”染秋霜乜著他:“有什麼問題?”
“我不是說過了麼,這裏是狐靈山,與世隔絕的狐靈山——除了年歲極大的長輩,幾乎沒有誰踏出過這裏一步。沒有接觸過外界,是非善惡觀念完全是長輩灌輸——所以他們對仙族有多崇敬,對魔族就有多厭惡。你的話要是被其他狐聽去——”
染秋霜冷漠地打斷他:“所以,你是不是也很討厭魔境,很討厭魔族?”
“我——”楚遙怔了怔,嘴唇碰了碰:“喜歡你。”
“隻是我麼?整個魔族呢?”
楚遙呆呆地重複了一遍剛才的答案:“我喜歡你。”
“又是這個不願意正麵回應,很敷衍的答案呢。”染秋霜伸出手掌,接住一片雪花,喃喃:“到底什麼時候,才能聽到你幹脆地答一聲‘不’呢。”
“當你……什麼時候幹脆地忘記了魔族那段經曆,我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