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老太太(1 / 2)

["去歲冬寒的肅殺被南風一擾,猶有不甘的向北方退去,便不知失落於何方,此處隻有一片日漸蔥蘢而蓬勃的新綠。一場春雨過後,泥土的芳香在偌大的長安城中肆意彌漫,赭色城牆外,新生的柳枝柔柔搖擺,連石縫牆根裏也似乎一夜之間冒出了些不起眼的綠意,苔痕在地上聚集的雨水中因失去了對泥土的依附而四散漂浮,令人心裏隱約生出希冀與不知名的恐懼。

路邊緩緩走來一名年輕男子,左手牽一匹瘦馬,馬兒耷拉著頭,溫順明亮的眼眸半眯著,沒精打采拖拖拉拉的往前走。

在綿綿細雨的沁潤下,這城池也將鋒芒與粗礪小心翼翼的收斂著,仿佛仕女們時下流行的束緊的衣裾,走起路來,衣褶一起一伏的熨帖著想象中細膩的肌膚,那姿態甚是柔美,撩撥著城中騎馬而過的少年的心。

老人坐在石階上揉搓幹枯的手指,指甲因常年勞作而發黑,眼窩深深的陷入麵頰,喉嚨裏似有異物堵塞,不停的發出沙啞的清嗓的聲音,仿佛院裏警覺而遲鈍的母雞,一點點輕微的響動也能引得他緊張一陣,緊閉的嘴唇似在無言感歎,又是一年即將到來的明媚,上蒼恩賜了雨露溫暖,可年華……年華又無情的老去了一歲。

此時是漢廷第七位天子繼位的第二個年頭,一切都被朦朧的繁華籠罩著,像初生的嬰兒般天真不知憂愁,這片土地在此前已經曆了數千年的戰爭與改造,早已不算十分年輕,但依然處於逐漸繁盛人丁興旺的年代,生長在這片土地的人們朝氣蓬勃,身上還流淌著新鮮的、粗獷的血液,尚還沒有曆經磨難之後的滄桑疲乏。

在這雨天的黃昏裏,長安街頭都亭裏照例歇息著往來的挑夫和小商販,亭內幾名尋常打扮的年輕女孩子們隱約瞧見牽馬的男子露出的側臉,不免悄悄的多看了幾眼——並不算頂俊美的容貌,一雙眼清和而帶著惶然,臉頰是瘦的,身上也極瘦,可別要就此以為他是能夠被隨意欺負的——那骨頭因著少年的瘦而顯得格外硬勁,棱角隔著粗衣依然分明,粗大的骨節與一雙布滿老繭的手昭示著,他的力氣絕不算小。倘若你再仔細看去,懸掛在他腰間的劍鞘已經磨損得如此厲害,便會猜測,他也許是一位劍術高手,然而他的神色卻帶著很深的憂愁。

方才在長安城東,他似乎瞧見了一駕似曾相識的馬車,那車駕非貴族女子是不能夠用的,他牽著馬跟了上去,想看一看會不會是她,這一跟便跟了好幾條街,車駕的確是往城北去的,誰都知道城北是皇城所在,為貴族居住之處,他不能再往前走,大著膽子問了一句:“可是平陽公主?”

車簾半卷起來,露出一張極美而陌生的臉,女子神色驕矜高傲,上下打量他一眼,道:“你是何人?”

他一見那女子容顏,愣了一下,麵上閃過一絲靦腆神色,道:“在下建章營衛青,方才唐突了,還請勿要見怪。”說罷行了一禮,便欲轉身離開。

那女子卻似有些微惱不屑,冷笑道:“原來她不僅宮閣之內頗多相好,嫁了平陽侯,連這宮闈之外竟也結交這般粗賤之人。”

衛青愕然,聽這女子莫名出言侮辱平陽,不由微怒,那女子瞧他神色,倒得意的笑了起來,不待他說話車駕便匆匆離開,他未及追問辯駁,想來那女子就是要他這樣憋悶的。拉著馬兒轉頭往城南走去,走了一會,撫了撫馬頸,似自言自語的道:“我才不信她,平陽可不是這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