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又君坐在原處,外表看起來並無異常,雙手卻藏在身後緊緊地攥著扶手以保持身體平衡,才能控製住不讓自己當場就從座椅上滑脫下去。拋開疼痛欲裂的頭部不算,胃裏也開始一陣陣的惡心,一波蓋過一波的嘔吐感幾乎讓他把持不住。耳邊好像有成千上萬隻蜜蜂在不停地嗡鳴,吵得他連車輛行駛的聲音也聽不清,眼前看出來的人都變成了一個個模糊不清的影子,忽大忽小地旋轉著。
好不容易強撐到了醫院,任又君已經顧不上叮囑他們看護傷員,扶著牆壁跌跌撞撞地走到洗手間開始嘔吐。翻天覆地地吐過一陣,總算覺得胃裏稍微舒服了一些,頭痛和耳鳴卻依然沒有緩解,眼前視線也不是十分清明。
“任醫生,任醫生……您沒事吧?”任又君正撐在洗手池邊喘著氣,聽到身後有人叫自己,強忍著想要回過身去看看是誰,卻在轉身的刹那眼前金星亂轉,無力的手指再也支撐不住搖搖欲墜的身體,整個人都順著洗手台向下滑去,徹底陷入了黑甜鄉中人事不省。
周清影趕到醫院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任又君陷在周遭雪白的牆壁和病床中昏迷不醒的場景,當下嚇得差點哭出聲來。負責聯絡任又君家人的護士絲毫不知他家裏的情況,隻是按照院方職員登記資料上的電話號碼打了過去,恰好被周清影接到。
“隻是輕微腦震蕩,不要緊的。”醫生大致地說明了一下事情的前因後果,安慰道:“已經做了基本治療,先住院觀察兩三天看看情況再說。可是他這次也算是立了一功,如果不是他不顧自身安危救下傷員,醫院的損失可就大了,和他上次的事故足可以將功抵過了。”
看著依舊昏睡著的任又君,睫毛死一般的寂靜,居然連雪白的被單都比他的臉色要有生氣幾分。周清影突然感到心裏像有無數尖銳的利爪在撕扯著,一下一下地抽搐著疼,拚命咬住嘴唇,淚水卻已經忍不住潸潸而落:“我不要什麼功,我要他好好的……”
“對了,那小姐您是……”醫生的視線在病床上的任又君和哭得聲阻氣噎的周清影之間轉來轉去,試探性地問道。
“我……”周清影怔住了,不知該如何作答才好。
“她是我女朋友。”一個微弱的聲音傳來,醫生和周清影頓時不約而同地回過頭去看那個聲音的發源地,周清影急忙撲到病床邊上:“你醒了?感覺怎麼樣?”
剛剛注射過的藥物大概發揮了一些作用,任又君覺得比起昏迷前情況好了不少,至少能看得清楚眼前的人,耳鳴聲也不至於大到聽不見別人說話了,隻是頭依然昏昏沉沉的,伴隨著不時的疼痛。他有氣無力地笑一笑,對醫生道:“你先出去吧,有事我會再叫你的。”
見醫生出去了,周清影迫不及待地撲到床邊,驚惶不安地小聲問:“你認識我嗎?”
“為什麼不認識?”任又君險些被氣笑了,抬起手想去摸她的臉:“我還主動告訴醫生你是我女朋友呢,要是不認識的話怎麼這樣說?”
周清影沒工夫去計較他的話,隻繼續急切地問:“現在感覺怎麼樣?頭還痛嗎?還有沒有哪裏不舒服?空調溫度合適嗎?”
任又君看著她心急火燎語無倫次的樣子,隻是笑,搖了搖頭表示沒事。周清影見他搖頭,卻依然放不下心,心疼地道:“你傻啊,去救別人要做什麼,還好你沒有掉下車去,要是摔下去,那……”
“不救人怎麼行,”任又君苦笑道,“我已經在降職檢查中了,如果再出點什麼事,先別說我會怎麼樣,媒體和輿論就更要對醫生大肆攻擊了。更重要的是……”他搖搖頭歎口氣,“那是人命啊。我已經毀了一個人的生命,不能再眼睜睜地看著另一條生命消逝了,即使隻是有一點點的可能性也不行。”
“什麼不行?”周清影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我隻要你沒事,其他的所有人都死掉也不要緊!”
任又君突然徹徹底底地呆掉了,一時間腦海裏比剛才撞到頭的時候還要一片空白。盡管病房裏冷氣開得很足,絲絲清涼之意十分舒適,他卻感到整個人像被放置在了炭盆之上,那熊熊燃燒的溫度炙烤得他幾乎要汗水淋漓,再全部從眼底流了出來。心中有一種名為感動的洶湧的狂潮,那浪潮一波接一波地拍打著心扉,拍打在心頭震蕩得酥麻難言。
而周清影脫口而出之後自己也愣住了,見任又君隻死死盯住她不說話,腦海中激靈靈一凜,卻是如同被萬千冰雪覆蓋住了一樣徑直冷到了心底裏去。似乎是很久之前,又似乎是就在昨天,她也曾經對有一個人說過這樣的話:“是,我是從來學不會替別人著想,我隻會替你著想!這難道錯了?隻要你好,他們全部死掉也與我無關!”“小影,你怎麼可以這樣說?你什麼時候變得這樣惡毒?我知道你心裏有個結,但你不能對所有人都抱著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