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壁靜悄無聲,唯有幾縷雪色輕煙從獸口之中悠悠逸出,清涼沉靜的芬芳悄無痕跡地在這寂靜的殿中縈繞嫋嫋。

風拂輕紗,是這裏唯一的響動,連呼吸聲都不曾聞,大約是所有的人都因著緊張,忘了呼吸,才會這般罷。

青黛跪著的雙腿已然僵硬發麻,她紋絲不敢動,不知自己究竟是說錯了什麼,才會惹得麵前二人如此沉寂。滿臉的喜色漸漸變成灰敗茫然,最後隻剩下了驚惶。額邊早已是泌出細碎的汗珠,漸漸凝成滴,滑落在冰涼的白玉地上。

煙落低首,瞧著他衣袍一角,隻覺其上突然迸射出幾縷金光,刺痛了她的眼,而那炫麗的明黃色,再瞧隻覺得森冷。

她將目光投向了正跪在地上的青黛。青黛,這是一個極是美麗的名字,教人遐想連篇,於這後宮之中,這樣的名字未免過於顯眼。

煙落以前從未見過他身邊這個名喚青黛的宮女,細瞧之下,竟是人如其名,青絲順柔,眉如遠黛,一雙丹鳳眼勾人心魄,尖細的下巴,蜂腰楚楚,一副我見猶憐的樣子。這樣的一名美麗不凡女子,竟隻是一名宮女?

靜默片刻,煙落眉心一動,麵無表情的問:“我妹妹如今宿於何處?”

青黛抬眸,見煙落終於發話,神情一鬆,如大石落地,深深俯首道:“月妃娘娘,自避暑行宮返回後,現仍居景仁宮中。”

她微微蹙眉,握緊衣擺一角,又問:“不曾別宮居住?難道皇上沒有下旨冊封麼?”說罷,她分明察覺到身側的他,渾身驀的一僵,卻仍是凝眉不語。

青黛盈盈又拜,瞧了眼神色鬱結的皇上,又瞧了瞧煙落,不知該如何作答,隻得硬著頭皮道:“不曾。”

“行了,我知道了。你先回去罷,可要好生照顧我的妹妹,再多喚些禦醫去好好瞧瞧,可千萬要仔細了。”她正想擺手示意青黛退下,轉念一想,突然掙脫了他的圈箍,站起身來,平聲道:“不,等等,我還是同你一道去瞧瞧她。”

“是,娘娘。”青黛再次俯首。

煙落正欲抬步離去,風離禦卻一臂阻攔,冷眉覷了青黛一眼,示意她離開。

青黛會意,欠身道:“奴婢告退。”語畢,便半躬身退出朝陽殿,步履有些輕飄,愈走愈急,險些踩到自己的裙角。

煙落茫然瞧著殿門敞開,外邊似乎已是豔陽高懸,隱隱都似能聞到荷花清冽的芳香並著烈日的氣息,她動作僵硬的拂落他的手,語氣淡漠疏離,道:“皇上,我先去瞧瞧她。”

“煙兒!你別這樣。”他的歎息聲如同一片薄翼騰地掩住她的口鼻,令人難以呼吸。

“完璧歸趙?”她口中緩緩吐出這麼幾個字,轉眸看向他,無聲的苦笑,那笑容哀涼勝寒雪。隻稍稍看一眼,便會將人一同拉入那無底的哀傷之中。

他心內大震,閃過深深的害怕,急急道:“煙兒,我真不是故意的。在禦苑父皇壽宴的那天,我多喝了幾杯,可能……可能錯將她當成了你,才會……煙兒……”他斷斷續續的說著,他從未發現自己的說辭竟是如此蒼白無力,即便他是無心的,又能如何?終究是覆水難收,不可挽回了。

她一怔,憂傷如輕霧一般籠上她的麵頰,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什麼好。

安靜了片刻,她深深歎了一口氣,道:“你已然為九五之尊,映月她本就是你名正言順的庶妃,為何你不正她的名分?”她的神色有著惘然的蕭索,望著滿地陽光灑落而成的金花,遍處綻放,心底的苦楚不斷的鑽出,無孔不入的滲入她的全身。

她在期望著什麼呢?他本來就是皇上,他本來就有那麼多的女人,她想怎樣呢?難道還指望著他隻有她一人麼?怎可能?即便沒有映月,不還會有其他人麼,既然是這樣,她又何必如此在意映月之事呢。天意難違,他承諾她將映月完璧歸趙,可兜來兜去,終究還是回到了原點。

“煙兒,那孩子,我不想……”他的聲音有些酸澀,他的目光卻有些柔和有些森冷,似不定的流光。

她大驚,迅疾轉身,卻對入他一雙幽深卻飽含痛苦的雙眸之中,心中一緊,已是大聲喚道:“風離禦!她是我唯一的妹妹!我絕不允許你傷害她!”第一次,她連名帶姓的喊他,雙眉飛舞,隱蘊著薄怒。映月對他一片癡心,他怎能如此殘忍待她,錯了便是錯了,即便是無可挽回,也隻能認了。

靜靜佇立著,他們默默對望,然而時間卻是不肯為他們而停滯的,依舊是徐徐流逝著,逝去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不會再回來。

良久,她收攏了滿目的愴然,執意拂去他的手,隻淡淡道:“我去看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