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起眼,望著她說道,“我不是千金大小姐,我的公主。”
女人先是一愣,反應過來,突然指著我笑得雙肩顫抖,她道,“你是公主?哈哈,你若是公主,我就是娘娘了。”
孫管家蹙眉道,“好了好了,別說這些無用的廢話了,趕緊幹活罷。”
女人點點頭,拉了一把我的衣袖,“杵著幹什麼,聽到沒,幹活!”
“幹什麼活?”
女人伸手戳了戳我的額頭,“這麼多衣服堆積在這裏,你眼睛瞎了麼?”
我默然,在阿穆麵前,我說過要忍耐,可是真正到了這般田地,我發現我的心裏還是無法平息怒火,雖然我已經很努力地在克製。
孫管家離開之前,隻是對我說了一句,“好好幹活罷,或許還能少吃點苦頭。”
女人見孫管家走遠,才對我說道,“我還是先帶你去看住的地方,然後再換身好幹活的衣服罷。”
我點點頭,跟在女人身後走到了一處簡陋的屋子,屋子裏除了幾張木榻,還有一個大木箱子之外,什麼都沒有。
女人在箱子裏翻出了一件粗布麻衣交給我,“衣服雖然大了點,你就先湊合著穿罷。還有,你日後就住在這裏了,與你同住的還有小燕和春喜,她們都比你年長幾歲。”
我開口說道,“以後勞煩姐姐多多幫襯了。”
女人聽後笑道,“叫我姐姐我可擔待不起,以我的年歲都可以當你姨娘了,我姓衛,這裏的丫頭都喚我衛姑姑。”
我從衣袖之中取出最後一點銀兩塞在她的手上,我含笑地望著她說道,“日後勞煩衛姑姑多多照拂。”
衛氏見了銀兩,眼睛一亮,笑彎了眉眼,“沒有想到你小小年紀,還挺懂事的麼,行,以後隻要你不偷懶,不惹事,我不會為難你。”
“那就謝謝衛姑姑了。”
打從那天開始,我便留在後院幹活,我從來都沒有幹過粗重的活,甚至連水桶都提不起,因為這些,在後院做活的婢女都嘲笑我。
我並不在意,她們如何看待我,隻是每日要做的活太多,常常會累得連喘息的機會都沒有。
這些天,唯一值得高興的便是藍蕼並沒有來後院找過我,我想,或許是他當了王爺,需要管理的事情多了,便將我遺忘了罷。
如果真是這樣,我希望他一輩子都不要想起我來。
可這不過是我一廂情願的想法罷了,該來的始終都是躲不過去的。
一日,我正在後院洗衣服,孫管家突然來後院找我,他對我說,王爺想要見我,我借口推辭,孫管家沒有對說一句話,直接讓府中的侍衛將我拖著走。
我掙脫不的,隻得由著他們將我拖到了前院大堂之中。
我被侍衛狠狠地扔在了地上,然後我聽見了大門被關上沉悶的聲響,我支撐著從地上爬起來,一抬眼,卻撞入了一雙如鷹辦冷厲的眼眸。
藍蕼倚靠在座椅上,居高臨下地睨著我,我以同樣的目光怒視著他。
他邪魅地笑道,“為奴為婢的滋味怎麼樣?我可愛的公主殿下。”
我冷哼一聲,“藍蕼,你這個卑鄙陰險的竊國賊,你以為你能得意多久?就算我不能為父王報仇,老天都會收拾你的。”
藍蕼突然狂肆大笑,“為那個昏君報仇?我想你大概找錯人了罷,我可是記得那天是你親手將長劍送入你父王的胸口,難道你忘記了麼?”
我的身體猛然一顫,想起那天藍蕼的逼迫,我咬著下唇,驀然捏緊了十指。
“所以說殺死那個昏君的人是你,而不是我,你殺死親父,該下地獄永世不得超生的也是你!”
“住口,不要再說了!”我捂著耳朵,拚命地忍住不讓眼淚落下來,我知道藍蕼就是想要激怒我,就是要讓我的情緒徹底崩潰,好無力反抗,然後任他摧殘,不,我不能這樣,我不能就這樣對他妥協。
“藍蕼,你為什麼一定要這樣逼我,上一輩的恩怨,你一定要強加在我的身上麼?我什麼都不知道,何其無辜。”
聞言,藍蕼冷笑一聲,他站起身,逼近我,伸手狠狠地捏住我的下顎,麵目猙獰。
“你無辜?那麼我呢,還有被那昏君殘殺的我的雙親呢?他們難道就該死麼?”
我搖頭,衝著他大喊,“藍蕼,你是個瘋子,你的心已經被仇恨蒙蔽了,你以為折磨我你就能獲得快樂了麼?你錯了,這樣做,你隻會讓自己一輩子都活在仇恨編織成的苦海裏。”
“我根本就不在乎這些,我這一生活著就是為了報仇。”
我冷哼一聲,“你真是可憐,以前我隻是恨你,現在除了恨,更多的是同情你。”
藍蕼目光一變,揚起手狠狠地打了我一擊耳光,我眼前一黑,一頭栽倒在地上,臉頰傳來火辣的刺痛感,我伸手拭去了嘴角的血漬。
我望著他笑道,“藍蕼,你最好現在就殺了我,不然你一定會後悔。”
“你想死?笑話,我怎麼可能這樣輕易就讓你死了呢,放心,今後的日子還長,我可以一點一點的折磨你,到時候我要你徹底匍匐在我的腳下。”
我捂著腫得如饅頭一樣的臉頰,側著身不說話。
隻聽得藍蕼又道,“如果你自己想要不要緊,我也不會阻攔你,不過你死後,我可不能保證饒了你那個丫環,還有冷氏所有遺留下來的子嗣,我可以向你保證,他們的下場肯定會比你現在淒慘千百倍。”
我死死地糾著自己的衣襟,淚水止不住地往下落。
我隻是恨我自己,為什麼會這麼沒用,到最後竟然連死的權力都沒有。
“你想看著我無力掙紮,然後流淚的狼狽模樣是不是?現在你的目的已經得逞了,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藍蕼嘲諷地笑道,“我有說你可以走了麼?好不容易才能見你一麵,自然要好好聊聊,你說是與不是?”
我別過臉,不想再看到那張令人作嘔的嘴臉。
“本王給你起的新名字,喜歡嗎?”
我抬起頭望著他,見他噙在嘴角的那一縷狡黠的笑意,我才明白,原來“月奴”這個名字是他起的。
他不僅僅想要折磨我的身體,還要摧殘我的心智。
這一次,他足足羞辱了我幾個時辰,待我回到後院,已經精疲力盡,衛姑姑看到我臉上的傷,也沒有多問,隻是吩咐我繼續幹活,不許偷懶。
我卷起衣袖,拎著水桶去打水,踉蹌著走了幾步,整個人跌在地上,連站直的力氣都沒有了。
我還沒來得及喘口氣,一記長鞭狠狠地落在了我的背上,我痛呼一聲,轉身去看,卻見孫管家手裏執著長鞭一臉狠辣地望著我。
他道,“王爺吩咐了,要我看著你幹活,不許偷懶,若是有片刻的鬆懈,鞭子伺候。”
我支撐著從地上爬起來,身子劇烈地搖晃,沒走兩步,又跌了下去。
眼看著孫管家手中的長鞭又要落下來,我曲著身體,猛然閉上眼。
正是這時,我聽得遠處傳來憤怒的喊聲,“住手!”
這聲音,我是再熟悉不過了,正是阿穆,阿穆她來救我了,我睜開眼,見阿穆衝上來,緊緊地將我擁住。
“公主,你沒事吧,哪裏疼,讓奴婢好好看一看。”
我欲要開口,就聽管家冷冷說道,“夫人,她已經不是公主了,這樣的話以後在王府裏也莫要說了,王爺已經賜名,她以後就叫月奴,是府裏最下賤的婢女。”
阿穆擁著我,因為憤怒,渾身都顫抖著,她指著孫管家罵道,“你們這樣折磨一個幼女,就不怕遭報應嗎?你們一定會有報應的。”
“夫人這話就錯了,如今在這裏,我們王爺才是天,報應?若是真的有,那昏君早就死了,就憑昏君做下的作孽,早該下那無間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聽得他這樣辱罵我的父皇,我心中的怒火一下子被激發起來,我從阿穆懷裏掙脫開來,猛地向他撲去。
“你個卑賤的東西,你有什麼資格辱罵我父皇,我父皇即便再昏庸,他也是個好父親,我不許任何人罵他!”
孫管家一把將我推開,惡狠狠地斥道,“你以為現在你還是金枝玉葉麼?提醒過你千百次,盛世皇朝已經亡國了,你若是再這樣,日後在王府裏有你苦頭吃的。”
阿穆伸手將我拉回來,把我護在身後。
“孫管家,她年紀小還不懂事,你別與她一般見識,這一次就看在我的麵子上饒了她好麼?”
孫管家睨了阿穆一眼,開口說道,“夫人,是王爺吩咐我看著月奴的,你這樣不是在為難我麼?”
阿穆從衣袖裏取出一些銀兩塞給孫管家,懇求道,“隻要孫管家不與王爺說,王爺是不會知道的,求求你饒了她這一次罷。”
孫管家收了銀子,眉眼多了份喜色,“那好罷,就在看夫人您的麵子上,不過下一次月奴再偷懶不幹活,我絕不輕饒。”
我憤憤地望著他遠去的模樣,若不是阿穆拉著我,我就算拚了命也不會饒了他。
阿穆拉著我到了一處無人的僻靜之處,我掙開她的手,怒狠狠地說道,“阿穆,你拉著我做什麼,他這樣辱罵我的父皇,我一定不能放過他。”
“公主,就算奴婢求求你,不要再這樣任性了好不好。”
看著淚眼摩挲滿臉疲憊的阿穆,我怔住了,這些年來,阿穆向來對我言聽計從,這一次,她竟然說我任性。
“阿穆,你為何這樣說我,你知不知道我在這裏受了多大的折磨和委屈?”
阿穆含淚說道,“公主,你在王府裏所受的一切苦楚我都知道,可是公主,今時不同往日了,在這裏除了我們自己,沒有人能保護我們了,而且我在府裏的地位,你也看到了,我根本就沒有說話的餘地,藍蕼隻是把我當成一個玩物一般看待,我怕以後再也保護不了你……”
我鼻子一酸,撲到阿穆懷裏,“對不起阿穆,當你擔心了,以後你別來後院了罷,我怕藍蕼會因為我而牽累到你。”
阿穆驀然歎了口氣,“我現在很好,至少皮肉上沒有受苦,藍蕼也很少來我房裏了,我真希望他就此把我忘記,這樣我也能少受一次傷害,我現在最擔心的就是公主你,你沒受過苦,我怕你承受不了……”
我搖搖頭,伸手拭去了她眼角的淚水,“阿穆,你已經護了我多年,夠了,以後你過你的生活,不要再理會我了,我亦不會去找你。我們之間主仆的情誼就此了斷。”
阿穆猛然一怔,往後踉蹌了幾步,不可置信地望著我。
我扭過臉去,冷冷地說道,“以後大家橋歸橋路歸路,各走各的,永不相幹。”
說罷,我便甩開她的手,從她身邊跑遠了。
我知道阿穆定是恨我了罷,可是和她斷絕關係,這是唯一能夠保護她的辦法。
她為我做了那麼多,甚至為了我犧牲了女子最重要的東西,我不能再這樣自私,讓她一輩子與我一樣,活在無法排解的仇恨和痛苦之中。
我父皇身前所犯下的罪孽,還有盛世皇朝的一切,都讓我獨自一人承擔罷。
我拖著疲憊不堪的身軀回到了住所,見衛姑姑等人已經用過了晚飯,破舊的木桌子上,隻剩下堆積在一起的空飯碗,她們竟連一口吃的都沒給我留下。
衛姑姑當躺在床榻上,抬頭橫了我一眼,“月奴,你回來了?快些把桌上的碗筷收拾一下。”
我睜大眼,怒目望著她,衛姑姑道,“怎麼?不樂意了?你若是不肯幹也沒有關係,改明我告訴孫管家。”
我不想再節外生枝,隻好去給她們收拾飯碗,衛姑姑得意地說道,“月奴,記得再燒一些熱水,這天寒地凍的,泡個腳再睡才舒服。”
衛姑姑已經把我當成了婢女一樣使喚,也是,淪落到這個地步,我的雙手也沒有那麼金貴了,我已經想得很明白,為了能在這裏活下去,不管什麼事,我都願意去做。
我收拾完了碗筷,又生火燒好了熱水,衛姑姑和幾個粗使的丫環打水洗腳去了,我卻一個人離開了房間,坐在院子裏的石椅上發愣。
冷風瑟瑟,吹在我身上揪心地疼痛,我緊緊得擁著雙肩,將臉靨深深地埋在雙膝之中。
朦朧之間,我似乎聽得有人在喚我的名字,不是月奴,而是傾月公主。
我抬起眼,見一個黑衣蒙麵的人立在我麵前,我驚道,“你是誰?”
黑衣人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他向前一步,突然在我麵前跪了下來,“公主,屬下救駕來遲,請公主恕罪。”
我驀然起身,不知所措地看著他,我突然想起父皇臨終前對我說過的話。
難道,難道他是……
我低低開口道,“你是冷情?”
他將麵具摘下,露出冷峻英挺的麵容,“屬下正是冷情,先皇薨斃之前,將屬下派去邊境守衛,藍蕼帶兵血洗皇宮之時,我才能逃過一劫。”
父皇對我說過,盛世皇朝之所以立於不敗之地,除了戰神藍蕼之外,還有無情劍手冷清。
因為冷清不受拘束,來去無蹤,所以我從未見過他。
我望著站在我麵前高大挺拔的男子,低聲問道,“你憑什麼證明你就是冷情?”
他將手中長劍交與我,對我說道,“這把寒雪劍是你父皇賜給我的,你就算沒有見過我,也該認識這把劍。”
我接過長劍,將寶劍抽出劍鞘,我已經忍不住的悄然落淚,這把劍曾經是我父皇的心愛之物,父皇還對我說過,寶劍配英雄,世上隻有冷情才配得上這把絕世神兵。
我抬起眼,再次望著他,他果然就是冷情。
“盛世皇朝已經滅亡了,你真的願意幫我麼?”
冷情道,“你的父皇曾經有恩與我,我發誓這一輩子都忠於皇朝忠於皇上和公主,所以公主,你若是想要複國和報仇,我一定會竭盡全力助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