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確不知道,甚至不敢相信,流迦是怎樣一個人,他怎麼會喜歡我,這對我來說,未免太過可笑了。
他隻是想要玩弄我,或者是征服我,他要我徹底臣服在他的腳下,像他這樣的人,為了自己的帝位,連自己的親手骨肉都殺,怎麼懂得什麼是愛。
我不知道若貴妃對我說這番話是什麼用意,但是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因此對流迦有半點改觀。
不錯,我是流迦的女人,僅僅也是那一次,是他逼我的,正確的來說,是他在我身上掠奪的,而非我自願。
我抬眼望著若貴妃,含笑道,“娘娘莫要與奴婢說笑,在宮裏頭,誰不知道,皇上最寵愛的是娘娘,何況娘娘如今身懷龍種,馬上就要被冊立為後。”
若貴妃神色一變,幽幽道,“你以為皇上當真寵愛我麼……”
我聽得含糊不清,開口詢問道,“娘娘,您想說什麼?”
她搖搖頭,“立後之事尚且還是個未知數,本宮是懷了身孕,可是同樣,慕夫人也懷了孩子,皇上這些天都在她的寢宮陪她。”
“貴妃娘娘有太皇太後庇佑,福分一定比慕夫人好。”
若貴妃垂下眼,伸手撫著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滿臉溫色,“本宮隻希望他平平安安的,本宮在皇上身邊那麼多年,知道現在才懷上孩子,說起來也實在是有些羞愧。”
“娘娘一定會誕下健康的小皇子的。”
若貴妃含笑道,“那麼借你吉言,夕日姑娘,其實本宮很喜歡你,你若不是在司月宮,本宮還真想把你留在漪蘭宮。”
我連忙道,“奴婢怕是伺候不周,到時惹娘娘生氣。”
“怎麼會呢,放心罷,本宮也不過是想想罷了,不過有一件事,本宮希望你回去之後好好考慮。”
我低聲詢問道,“不知娘娘說的是何事?”
“你也知道,懷了身孕之後是不能侍寢的,本宮希望夕日姑娘能替本宮多陪陪皇上。”
我微微一驚,原來若貴妃想要扶我上位,現在內憂外患,她想要借助我,轉移後宮諸妃嬪的注意力,若貴妃此計甚好,但我怎麼可能會遂他心願。
她可能猜不到,我根本就不不稀罕做流迦的女人。
但是我不又不能即刻拒絕她,我怕引起她的懷疑,還有我不想與她為敵。
我想了想,望著她溫笑道,“娘娘美意,奴婢心領了,隻不過奴婢這些日子忙著幫大司月整理卷宗,實在是脫不開身,還望娘娘見諒。”
若貴妃輕歎道,“既然如此,本宮也不強人所難了,隻不過希望夕日姑娘回去之後再三斟酌,日後若有什麼需要本宮幫忙的地方,可盡管開口。”
我點頭道,“謝謝娘娘美意,奴婢一定銘記在心。”
從漪蘭宮出來之後,我心中一直都很疑惑,若貴妃在後宮是分位最高的妃子,她又何必向我一個小小的侍女示好呢?
或許,她根本就是借此試探我,可是我根本就沒有意思去做流迦的女人。
回到司月殿之後,霓裳走過來詢問我,“丫頭,我方才聽舞姬說你去了若貴妃宮裏,這會兒正著急呢,你沒有事吧?”
我搖搖頭,“若貴妃是個聰明人,她怎麼會為難我呢。”
霓裳拉著我的手叫我坐下來,他望著我道,“若貴妃平日裏與你並無任何往來,怎麼突然就喚你過去呢。”
“若貴妃言語之中似乎有拉攏我的意思,她還想安排我在她安胎的這段時日中侍奉流迦……”
“那你是怎麼說的?”
“我自然沒有答應,隻是找了個理由搪塞了過去,但是她似乎沒有死心。”
霓裳想了想道,“依我看,她不過是想利用你分掉流迦一部分的精力,好讓她可以平平安安地將腹中的孩子生下來。”
我微微一驚,轉而問道,“這怎麼會呢?難道若貴妃知道流迦其實根本就不希望她懷孕?”
霓裳冷冷一笑,“就算若貴妃不知,太皇太後是個何其厲害的人物,對於雪妃小產一事那幕後的真凶,她恐怕早已心知肚明,隻是沒有說穿罷了。”
我恍然大悟,看來若貴妃想要我示好,背後恐怕還是太皇太後的主意。
霓裳端起擺在案幾上的茶杯,放在唇邊輕抿了一口,他優雅一笑,“皇上不想要若貴妃肚子裏的孩子,而太皇太後勢必也將慕夫人腹中的骨肉視為眼中釘肉中刺,這下可有好戲看咯。”
其實我心裏此刻最擔心的就是宮裏頭鬥得你死我活,而藍蕼在宮外依舊過著逍遙享樂的日子,對他來說根本就毫發無損。
可是我再急又能怎麼樣呢,以我現在的能力,根本就動不了藍蕼一根毫毛,隻能靜觀其變了。
這一天清晨,我早起,在園子裏晾曬衣服之時,聽得一些侍女圍在一起,不知在談論什麼,似乎也還高興的模樣。
我走上去她們就即刻散開了,我心中好奇,便抓住了一個與我年紀相仿的侍女,我開口詢問她,她還吞吞吐吐的不肯說。
我道,“你再隱瞞,我就去司月大人那邊告狀,說你們平日裏不幹活,總是偷懶。”
侍女一聽我這麼說,一下子就急了,連連央求了我許久,我軟言道,“我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是你得告訴我,方才你們聚在一起都說了些什麼。”
侍女見含糊不過,便從實交待了,她附在耳邊低聲說道,“今日清早我路過後院的時候,看見那個叫似雪的姑娘,她匆匆忙忙地從祈公子的廂房裏跑出來,衣衫不整不說,雙眼還紅腫著,似乎哭過……”
我猛地一怔,臉色瞬間變得煞白,侍女又道,“大家都在猜測,昨夜似雪姑娘是不是在祈公子房間裏過夜了。”
“胡說八道!”
聽得我憤怒的嗬斥,侍女顫了一顫,小聲地嘀咕了一句,“我不就這樣子說說,至於發這麼大的火氣麼?再說了,似雪姑娘原本就是與祈公子一起入宮的,說不準他們兩個早就情投意合了呢……”
我再也聽不下去,拂袖離開了。
走在長廊之上,我的腦中一片空白,回蕩在我耳邊的唯有方才侍女說的那幾句話,我將雙拳捏得咯咯作響。
為什麼?我不相信祈殤會喜歡似雪……我絕不會相信,一定是似雪主動勾引的他。
這樣想著,我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轉身往雜役房走去,我要去找似雪,找她問個清楚。
走入雜役院,遠遠便看見似雪站坐在井邊搓洗衣服,我快步走上去,將她從地上拎起,不由分說,便狠狠地打了她一個耳光。
似雪側過眼,不可置信地望著我,她怒道,“你發什麼瘋?”
我想我是瘋了,但是我實在無法控製自己,我真恨不得當下就將她掐死在這裏。
我努力平息不斷往上竄的怒火,狠狠地將她往外一推,她踉蹌了幾步,用手扶著被我打腫的臉頰,狠狠地睨著我。
“你敢打我?你憑什麼打我?”
我望著她,冷冷一笑,“我為什麼打你,你心知肚明。”
她目光一變,從憤怒漸漸轉為嘲諷,“沒有想到這麼快就傳到你耳朵裏了,怎麼,你是來向我興師問罪的麼?可是你又憑什麼呢,當初你不是說你不在乎麼?”
我被她問得啞口無言,不錯,我的確是對祈殤不抱任何希望了,可是當我知道她和祈殤在一起之後,我嫉妒得幾乎想要殺人,我實在無法承受他與別人在一起親密的模樣。
我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沉聲道,“如果你這樣說是想要激怒我的話,那麼你成功了,現在我希望你能離開這裏。”
“離開這裏?你不是在說笑吧,況且宮裏也不是你說了算的。”
“難道你不知道宮裏的拒絕,要我告訴你?那麼你聽好了,就憑你淫亂宮闈的罪名,便可處以極刑!”
她卻對我所言不以為然,“你想嚇唬我?我和他是情投意合,試問你有什麼罪?”
“不要臉!”
“不要臉的是你!我喜歡祈殤在先,是你奪走了原本屬於我的機會,然後你為了榮華富貴勾引皇上,又與霓裳曖昧不明,真是卑鄙啊。”
我輕笑道,“你想要抹黑我?”
似雪冷聲道,“我根本就不需要抹黑你,你敢指天起誓,你與皇上之間是清清白白的麼?”
“你!”我眯起眼,指著她低聲道,“別逼我動手。”
“好啊,有本事你就殺了我。”
“別以為我不敢!”
我飛身上前,一把扼住她的喉嚨,她開始掙紮,卻被去輕而易舉地鉗製了住,我很想就這樣擰斷她的喉嚨。
從小到大,我甚至沒有像現在一樣如此憎惡一個人,就連對藍蕼,我不過是恨他,而不是憎惡。
她開始呼吸補償,蹬著腿在我麵前無助掙紮,我想她死,不管付出什麼代價,我一定要她死!
“住手!”一襲白色的身影從我身邊掠過,然後一雙雪白纖細的手緊緊地抑製住了我的動作。
我側過身,四目相對,我望到的是祈殤那雙琉璃色的瞳孔。
“咳咳,師父,她想要殺我……”
似雪向他求救,我卻依舊扼著她的喉嚨沒有放手。
祈殤望著我,低低道,“放手罷,不要再錯下去了……”
“我沒有錯!是她逼我動手的,你讓開,我今天一定要殺了她!”
我和祈殤僵持不下,便開始動起手來,叫我不敢相信的是,祈殤他真的會為了似雪而跟我交手。
難道似雪對他來說真的有那麼重要麼?
這讓我越發嫉妒如狂,我今日一定要殺了似雪,我與祈殤打得難舍難分,我知道他的功力遠在我之上,他卻一直防守著,不願真正與我動手。
這個時候,我的後背被人一掌擊中,我往前踉蹌了幾步,驀地吐出一口血來,我側身一看,竟是似雪,她從背後偷襲我。
祈殤望著她,沉聲道,“似雪,你在做什麼?”
“她要殺我,難道我就這樣任她殺而不還手嗎?”
祈殤沉默不語,竟然連一聲責備的話都沒有,我在他眼裏,根本什麼都不是,他一點都不會在乎我的死活。
我杵在原地,痛苦瞬間淹沒了我,使我不得動彈。
我看見霓裳冷著臉衝入院子,他一把握住了我的手腕,擔憂地說道,“丫頭,你怎麼了,怎麼流血了,受傷了嗎?”
我拉著霓裳的衣袖,像是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我指著似雪說道,“是她把我打成這樣,霓裳,你去幫我殺了她,殺了她!”
“丫頭,這裏是皇宮……”
“我不管,我一定要她死,你殺不殺她?你不殺?那好,我去……”
“丫頭……”霓裳緊緊地抓著我的手腕,將我困在他的懷裏,“別鬧了。”
我抬眼望著他,他從未用如此嚴肅的目光望著我,仿佛那個無理取鬧的人真的是我,所有人都覺得是我錯了,連霓裳也是。
那麼我的血就這樣白流了麼……
我狠狠地推開霓裳的手臂,發了瘋似的往外跑去,我恨似雪,我恨祈殤,我恨這裏的所有人……
我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我甚至感覺不到身體的痛苦了,或許已經麻木,我知道身體的所受苦的即便再痛我會咬著牙挺過去,可是心上的傷痕,那是一輩子都沒有辦法愈合的。
為什麼老天要這麼對我,難道從我身上奪走的東西還不夠多麼?為什麼還要如此折磨我,既然這樣,為什麼又不讓我死?
我捂著胸口,踉蹌地往前走,經過禦花園的水榭,我隱約看到亭子中坐著一個人,走近了才看清是流迦,他獨自一人斟酌飲酒。
他見我走近,放下酒杯望著我開口道,“過來坐下,與朕喝一杯吧。”
我沒有拒絕,在他對麵坐了下來,他遞了一個酒杯給我,我拿過酒壺自己給自己斟了一杯,然後一口飲了下去。
他望了我許久才道,“幹嘛這麼折磨自己?”
我苦笑道,“怎麼?我現在的模樣是不是很狼狽?”
他沉默不語。
我自嘲地說道,“就算你不說,我也知道,自作孽不可活,這或許就是我咎由自取。”
流迦道,“做人有時候不能太過執著,否則到最後隻會傷人傷己。”
我握著酒觴,在眼前晃了一晃,“有些事,自己沒有辦法控製的不是麼?就連皇上,身為一國的帝君,同樣也為很多事所累,所以才會獨自一個人躲在這裏喝悶酒,是不是?”
他睨著我,突然笑了起來,“其實,我們倆是一類人,倔強,不肯服輸,所以朕能體會到你此刻的心情。”
我點頭道,“是啊,就如同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一樣,我們真的是一類人。”
他伸手細細地撫過我的臉迦,他眯起眼,眸子似乎已染上一層醉意,“既然如此,為什麼不肯與朕在一起?”
我輕笑道,“與你在一起?那樣或許我會被現在更痛苦。”
“怎麼會呢?隻要你想要的,朕都可以給你?”
“那好,你倒是說說看,你能給我什麼?名分?權勢?還是替我報仇,要不把從我父皇手裏奪來的江山也還給我罷。”
流迦靜靜凝視著我,眼中的光色漸漸隱下去,沉默了許久,他才道,“這麼久的日子了,你在朕的身邊這麼久,終於將自己的心裏話說出來了。”
我笑道,“是啊,終於都說出來了,皇上能不能把你的心裏話也說給我聽聽呢。”
“那你想聽什麼?”
“我想知道皇上內心深處最擔憂的是什麼?”
我與他對視,他的目光深邃如夜,不,是不夜更加漆黑,如同被墨水洗過一般。
他望著我道,“朕心裏最擔憂的,就是手上的權力被奪走,本來沒有擁有過也就罷了,一旦擁有,便不想嚐到失去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