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二十一年。上海。
梅雨季裏的第一場雨剛停,潮濕而悶熱的天氣直逼得人喘不過氣。在這並不平靜的年代,上海的繁華好似隔了一層霧,迷迷蒙蒙,讓人看不真切、好似活在一場不敢醒來的夢裏。
霞飛路上駛來一輛雪佛蘭,車開得很快,一路濺起不小的水花。
車開到一幢公寓前停了,走下來一個中年男人,四十出頭的年紀。他穿著華貴而講究,此刻卻好像什麼都不管不顧了,任憑雨水泥水沾滿他的褲腳,他隻著急地往自己的公寓跑去。
霞飛路上的公寓多高檔。這男人的住所也不例外。他的客廳掛有一副名畫,是他花了二十萬英鎊拍來的。他進屋之後,卻似忘了這畫有多名貴,徑直上前取下畫後,看也沒看,便把它扔到了地上。而畫的背後,赫然是一個保險箱。
男人看到這保險箱還好好地放在這裏,放下了心,狠狠呼出一口氣。他抬起手,想要打開這個保險箱,但腦海中隨即傳來某人的警告——再用那東西,他怕是會搭上自己的命。於是他的手又放下了。
可是他立刻又想到,他已破產、欠了巨額債務,到時候自己的所有資產都要被變賣,他不能再被自己的妻子和兒子所依靠,隻有保險箱裏的東西能夠救他們。他死了不怕,隻要他的妻子、兒子有錢就好。他曾經貧窮過,貧窮的日子太可怕,他不想再重來一次、更不想讓自己的親人過那樣的日子!
於是,他猶豫了許久,卻終究是抬起手,轉動了保險箱的鎖。
“高鶴先生,這箱子裏的東西,你可不能再用了。”——男人身後突然傳來這樣的聲音。那是一個柔媚而慵懶的女人聲音,那聲音不大,但那股懶意裏似乎夾了些冷意,讓人不寒而栗。
高鶴愣了一下,頹廢地幾乎坐倒在地上,緩和了好一會兒,他才回過頭,看向說話的人。
她手執一把紅傘,身著一身青花旗袍,最上麵的一顆盤扣沒有係,露出脖頸間佩戴的一顆翠玉、是玲瓏剔透的樣子;旗袍的腰身掐得正好,正襯了這女人的一身媚骨。
他的目光再往上,終於敢去瞧她的臉。冰為肌、玉作骨,她麵帶微笑,似乎未染一點的凡塵煙火。她的模樣,竟也與他十年前第一次見她時、一模一樣。
“你怎麼進來的?”高鶴這麼問。他清楚記得自己剛才關了門。
女人歪了一下腦袋,輕聲歎了一口氣,隻說:“十年之約已到。我來取回它。”
“可是……可是……”高鶴聲音突然激動起來,“我隻想再用它一次!就一次!白折姑娘,我真的要完蛋了!我要是不用它……我就什麼都沒有了!我一個人無所謂,可是我不能讓我老婆吃苦,她從沒吃苦!還有,還有我兒子,他剛留洋回來,我還想出錢幫他打點打點工作。”
“你已享受榮華富貴十年,在上海灘也風光了十年,還不夠?”白折問。
“十年……十年實在是太短了!”高鶴捂住臉,一個大男人,此刻竟是無力地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