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1章 等死(1 / 1)

["兆學疚又急又怒,顧不得羞,胡亂嚷嚷道:“見他的大頭鬼,我們是弟兄,那來的連累不連累,本來就應該同生共死的,救我幫我,不然我死了你們也不許活!”

一心搖頭,跑遠了些,又扔下一句:“伏翼哥哥說了,兄弟之所以能同生共死,是因為先同心同德,你跟我們不是一路人,不用共生死的。”

兆學疚聽見是伏翼說的,一時間更加下不來台,隻好繼續哭,可一心很快跑開了。兆學疚整個人像一匹布口袋,攤垮在地上,一動也動不得。

外麵的夜漸漸趨於寂靜,他就緩緩地與這夜一道沉靜下去。

接著,他又苦苦地熬了一天的熱鬧,好容易熬到了晚上,一心又來告訴他:“田少還是堅持下來了,嗚嗚,真不得了,就是我們的小金龍傷得太狠了,還好田少傷得也不輕,老大氣才平了些。”

兆學疚根本沒聽他說話,隻急火火地隔著門縫塞過去一張紙,急切地道:“好一心,好兄弟,好東西,給老大,給老大,這是我哥留給我的藏寶圖,同心同德,再沒有一點兒藏私了,原來我是不大信這個,才沒有拿出來,可現在不一樣了,隻要……那啥啥啥了,我們就同路走,天地良心!”

一心疑惑地翻翻、抖抖,道:“糖二哥哥,你又來蒙人,你渾身上下的衣服水裏來火裏去,又有那裏是藏得東西的?”

“羊皮紙的,水火不浸,我一直藏在鞋裏,看,我的衣服盡換過,可這雙皮靴子一直沒換!”

一心去了,兆學疚再一次把自己摔在地上,半晌,他跳起來瘋狂地把一心叫回來,補充道:“一心好兄弟,還有個故事,你講給老大聽,叫《王胡得救》,從前有個畫家叫王胡,他的畫太美了,而現實卻十分醜陋,皇帝認為他妖言惑眾,要斬首示眾,於是王胡畫了一艘船,坐船逃之夭夭。哎,算了算了,這一句一定要切記,就說……就說,我夢見了林則徐林大人,有人說鴉片戰爭是他挑起來的,他有罪,可是,一個民族的崛起難道不是文化和精神的崛起嗎?為何我們巍巍中華從東方睡獅到了東亞病夫?因為我們固有的文化僵化成僵屍,精神壞死,於是落後、羸弱,而後挨打,被人欺侮,在自己的地盤上被劃下一塊塊的租借地,‘華人與狗不得入內’的牌子到處有,卻激不起人的一點血氣!文化上僵化,精神上下跪,靈魂腐爛了,可我們還要苟安、還要那一具空虛的肉體!用英雄的血澆養那些讓我們辱沒了靈魂的鴉片,來麻醉我們麻木的神經,好變得更加不知恥,不知痛,不知恨。這樣的世界,這樣的桃源,一把火燒了才好!”

兆學疚漸漸忘了自己身處的牢籠,他哽咽著,大聲嚎著喊出滿肚子的悲憤和失望:“林則徐大人在半個世紀前經過這裏,當時我們的先輩尚曉得以他為榮,認得他在虎門留下了刹那的火光和血氣,那民族之光照耀許多昏沉的年月,喚醒英雄死戰上進,可現在呢?你們還認得他嗎?想想潘二爺,想想這湘西不知不覺被腐蝕了的鋼骨和傲氣,想想之前的人民和神兵都是為什麼而癲狂而血戰的?想想關家寨寧死不汙的傳統,再看看我們現在……”

兆學疚放聲大哭,回應他的隻是無邊的沉寂,孤獨的沉寂。

忽然,他又想到自己一時間說得太多,一心不是伏翼,肯定不會一一記得,他想到自己說了半天,隻放縱了情緒,卻沒有動之以情曉之以利來打動小榕樹,原來他本來有更多的時間和機會,去說服、去爭取更多的人的共鳴,至少他的手足,他應該早一點信任他們,而不是聽任自己一個人任性妄為,算起來,關二銀的死,不就是為了替自己轉移群眾的爆發力?還有伏翼,他忠實地想救他、要護他,卻被他毫不留情地傷害了,而上一次,如果不是關鑫帶人及時趕到,隻怕其他四個,也盡陪他毫無意義地枉死了!

他悔疚交加地哭號。但已沒有時間後悔了,沒有了吧?後天,他就要死了。

五月初四,兆學疚平靜得就如同一個木人一樣,鑼鼓聲和光陰一起暗淡起來了,一心還會來嗎?他沒有來。

密封了三天的門終於“吱呀”一聲開了,月光像水壩泄洪一樣傾泄入內,兆學疚抬頭,不禁一陣失望,明天他就要死了,可進來的,卻不是小榕樹也不是一心伏翼,不是他們任何一個,是田忌和關鑫,他們招手讓他出來,外麵,就地放了一桌子的酒食,四下裏還有不少人監視守衛著,他恍然想到,明天就是端午了,這是他的斷頭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