曜十六年，冬。
“小瞳子，去，把這些衣服通通都洗了！我告訴你啊，這可是老爺的衣服，金貴著呢，你給我用手仔細地搓，折了半根兒絲線，看我不要你的命！快點！”明天亮命人把一大桶衣服放到明小瞳麵前，裹著一身毛的明天亮拿穿了棉毛靴子的腿狠狠地踹了瘦骨嶙峋的明小瞳一腳，將明小瞳整個人踹翻了過去，跌在一地的雪裏，“我可警告你，要用明水鎮小溪冰下麵的水洗，否則有你好看。還不快去！明小三兒，跟著他。”說罷揚長而去。
眾長工都敢怒不敢言。那明小三兒挖了挖鼻孔，“還愣著幹什麼？找死不成！媽的，這麼冷的天兒，讓老子看著你洗衣服！”
明小瞳從地上爬起來，沒有說話，像是已經習慣了這種待遇，蒼白瘦削的手抱起地上的大木桶，小心翼翼地往院門口走去。
明小三兒本來就不爽，看到前麵的人小心翼翼地行走在積了雪的地上，就來氣兒，一腳踹在了那礙眼的小屁股上。
明小瞳連桶帶人摔在了地上，左手手腕從箍桶的鐵環接口處擦過，立刻被劃開了老大一個口子，然而因為天氣太冷，沒幾下流出的血就結成了冰，赤紅赤紅的，在蒼白的手上顯得異常顯眼。
一陣哄堂大笑，那些個明府的家丁笑得前仰後合，而那些長工全都低著頭盡量往後縮，就怕一個不小心被看成眼中釘，得到像明小瞳那樣的教訓。
明小瞳仍然什麼都沒有說，重新從地上爬起來，把散落的衣物裝回木桶裏，重新抱起來，這次走得快了些。
明小三兒雙手揣在袖子裏，怎麼看怎麼不爽。明明這明小瞳就是個低賤奴才，憑什麼一副寵辱不驚的樣子？當然，文盲如明小三兒者，是不知道什麼叫寵辱不驚的，就是因為不知道用什麼來形容明小瞳，所以才更可氣。
“你給老子聽著，乖乖地去洗衣服，老子在府裏等著你。你要敢跑去跟明管家告狀，有你小子好看！還不快去！”牛一樣的眼睛瞪得溜圓，看起來極為可笑。
明小瞳默不作聲地去了。
日子是一天比一天難過了。
從前，老爺沒有告老還鄉的時候，都還好一點。等老爺一回來，這些狗仗人勢的畜生因為有了主子叫得是越發地歡實了。明小瞳搖搖頭，加快了步伐。
北方的冬天真冷，哪裏都是冰天雪地的。想到待會兒要用冰雪下麵的溪水洗衣服，明小瞳就一陣發抖。
明水溪從明水鎮外圍蜿蜒而下，春夏的時候很多小孩子跑到溪邊來玩水，就連明小瞳也常常偷溜了來這裏躺在草地上看滿天星鬥。這明水鎮因為是宰相故裏，老爺當職的時候屢屢擴建，現在雖然說是個鎮，但實際上已經跟那些縣城差不多了。可惜，深冬了，街上都少有人行走，更何況是這冰天雪地的溪水邊？
明小瞳走到溪邊，遠遠望去，真的就隻有他一個人。從岸邊拾起農家用來破冰取魚的大木棒，明小瞳哈了哈手，然後舉著木棒一下又一下地鑿著冰麵，冰碴子四濺，有那麼幾塊兒還溜進了衣服裏，本來就穿得單薄的明小瞳更冷了，不禁想，這個時候的南方一定還是山青青水綠綠吧？明小瞳著迷地想著他打掃書房時偷偷看的那些地誌，好想去南方。可是，他錢還沒有攢夠。老爺說了，過了年就給長工們長錢，這樣，他就可以早日去南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