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客,過客而已。
百無聊賴走在去醋坊的路上,她口中不斷念著這句話,似乎要將這句話刻進骨子裏,逼迫自己接受現實。可是在見到長生的時候,她還是忍不住問道:“長生,你有沒有恨過我爹?”
頓時長生原本滿臉笑容的臉僵住。
看吧,這就是在強權底下長期受壓迫的第一反應,薛一在心底無奈搖搖頭。卻聽見長生說:“小姐,你為什麼這樣問?”
體恤到長生他們的身份,薛一盡量以平和的聲音說:“我就是隨口問問,你不用緊張,你說什麼,我又不會去告訴我爹。”長生一臉迷惑的樣子,薛一幹脆坐在石凳上,眉頭微皺,頗為苦惱的樣子:“長生,你知道這幾天府裏發生的事情吧。”
長生稍稍猶豫才問道:“是指小姐離家出走,老爺大發脾氣的事情麼?”
“恩,我爹總是想困著我……”不想再次重複這種不愉快的情緒,薛一將話題又回到了長生身上:“長生,你有沒有這樣想過,當年如果不是我爹強迫你爹改行,從木匠變成了個醋工,你一家人都困在薛家,你也做了薛家的長工,隻能每日釀醋,或許你可以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
長生急跳起來:“小姐,我們一家人從來沒有怪過老爺。”
薛一頓覺無趣,是啊,在薛府,或者說在清澤,誰又敢說爹一個不字呢?
是呢,本來可能會出現一個……孟向南,可惜如流星劃過天空,轉瞬人都不見了。
“我沒有這個意思。”就連與自己最熟悉,最老實的長生都不敢有絲毫反抗,她又去哪裏找同盟?“我隻是想問問,你有沒有這樣想過,如果不是薛家,或許你就可以去當兵。”
長生瞪大眼睛,很不解:“小姐,就算我不是個醋工,也會是個木匠啊。”
薛一“噗”的笑起來,是啊,就算不是個醋工,長生子承父業,也會是個木匠,和衝鋒陷陣還是完全搭不上架。隻聽見長生說:“小姐,其實我們一家人從來沒有怪過老爺,相反還很感激老爺,如果不是薛家,我和爹沒有這麼穩定的工作,而弟弟們也就不可能沒有後顧之憂安心讀書了。”長生講得極認真,讓薛一都開始覺得,或許蘇家拿著爹給的很豐厚的錢,也過得極好,隻是爹沒料到蘇如的娘中途會香消玉殞。不能怪爹,隻能說天意弄人。
薛一抬頭看了看天井,那裏擺放著一口口大缸,醋工們都在忙忙碌碌,從磨坊到大缸,他們每次走的路似乎都是一樣的,仿佛地上已經畫好了每人要走的路線。薛一閉上眼,空氣中有淡淡的醋味,這裏的一切那樣熟悉,熟悉到她閉上眼,就能知道每個人在做什麼,每口大缸擺放的位置。一口口褐色大缸連成一線,似烏雲蓋頂,直直壓了過來。太可怕了,一成不變的生活依然讓她覺得恐懼。薛一頓覺呼吸不暢,倏然睜開眼睛,問道:“長生,招募士兵,你報名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