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涼風至,梧桐落,暑氣伏虎,寒蟬不休。
是夜,李輕塵默默收拾好了行囊包裹,已經打算悄然離開這是非之地。
灰色的行囊中也沒什麼特別的東西,無非就是一些散碎銀子和幾件換洗用的衣物罷了,現在的他,隻有避世之想,完全不願在這種武人群聚之地久留,哪怕這一個月來,他在這裏其實過得挺不錯,應該剛剛才適應了鎮的平靜生活,可眼下卻已經到了該離開的時候了。
剛要上去吹滅桌上的燭火,李輕塵突然間眉頭一皺,轉頭望去,而門外也同時響起了一陣不輕不重的敲門聲,看來來者並不願驚動周圍的其他人。
少女試探性的聲音從門外心翼翼地響起。
“忘憂哥哥,你睡了麼?”
李輕塵本不願搭理對方,可在稍稍猶豫了一息後,無奈地歎了口氣,先將行囊放在了角落,然後轉身去打開了門,入眼的,是比平日多披了一件翠黃色短襖坎肩,襯托得她整個人宛如出穀黃鶯一般活潑可愛。
披星戴月,身染銀光,駱仙兒咧嘴一笑,兩隻瑞鳳眼都彎成了月牙狀,嘴角一下露出兩顆虎牙來,頓時更顯幾分俏皮,她上半身前傾,提起手上的東西,臉上露出邀功的神情。
“忘憂哥哥,你看這是什麼?”
李輕塵低頭一瞧,眼前的油紙包裏正散發出一陣又一陣,燒雞特有的香氣,不過他並未因此而讓開身子,而是故意冷冰冰地道:“這麼晚了,你還跑出來做什麼?不知道最近夜裏危險麼?”
駱仙兒和駱掌櫃兩人都住在駱家祖傳的宅子裏,隻有他們這些店裏的夥計才住在駱家酒樓的後院,駱仙兒大半夜跑過來,可得走上不遠的路,更何況眼下不比以往,鎮上一下子多了這麼多不守規矩的江湖武人,一旦路上出了事,恐怕之後連人都找不到。
壯著膽子跑過來,其實真到了地方後,反而連自己都感覺有些後怕的駱仙兒聞言,心中頓時一暖,臉上的笑意更濃。
“沒事噠,沒事噠,我跑得可快了,而且今晚路上一個人也沒有呢。”
罷,她又撅起嘴,露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聲撒嬌道:“忘憂哥哥,外麵冷,你讓我進去把給你帶的宵食放了,坐一會兒我就回去,就一會兒,好不好?”
李輕塵本欲拒絕,可心中卻驟然一軟,左右看了一眼後,最終還是讓開了路,然後道:“好,等下我送你回去。”
駱仙兒一下變得極為開心,趕緊答應道:“好嘞!”
著,她便一下子從李輕塵讓開的空隙處閃了進去,似乎深怕對方反悔似的,等到李輕塵轉過頭時,她已經安安穩穩地坐在了屋內的凳子上,伸手拆開了油紙包,嘴裏高興地叫道:“太好了,還是熱的呐。”
李輕塵並未落座,隻是輕聲道:“大姐,以後不要再做這種事了。”
原本正要向李輕塵轉頭邀功的駱仙兒微微一怔,很是不解地問道:“怎麼了,忘憂哥哥。”
李輕塵輕輕地吐出了一口濁氣,緩緩道:“我本想直接離開鹿兒鎮,但思來想去,若是不告而別,終是愧對了駱掌櫃這些時日的照顧,便想拜托你替我向掌櫃的轉達一聲,另外,駱姐聽我一句勸,這幾日還是和掌櫃的盡量待在家中,等事情過去,這些江湖武人全部離開後再出門為上。”
駱仙兒默默聽完,身子微微一顫後,頭也慢慢地低了下去,可最後她什麼也沒,隻是輕輕地點了點腦袋。
“好。”
沒有問為什麼,也沒有問李輕塵要往哪裏去,更沒有問對方之後是否會再回來,少女隻是感覺有些失落罷了。
懵懂的日子裏,多有這樣讓人悵然若失的無奈之事。
李輕塵亦不願看到原本活潑的她變成這個模樣,隻好努力擠出了一絲笑容,走上前伸手拿起一塊噴香的雞肉,笑道:“不過嘛,臨走前這燒雞,還是不得不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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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不大的庭院,正中央的主屋裏,為那不知名的異寶而不惜遠道而來的江陰七雄,此刻正圍著一張四方桌子而坐,照舊還是與他們剛來的時候一樣,一人坐在上首的位置,其餘六人則是兩兩一邊,各自一位,一眼便知。
桌麵上擺了幾盤尋常的下酒菜,而在邊上則放有十餘壇剛從醉花樓搬來的好酒,大部分還未開封,而那在鹿兒鎮是人憎鬼厭的葛姓漢子則滿臉堆笑候在旁邊,兩隻眼睛盯得緊緊的,誰碗裏一旦空了,他便趕緊抱起壇子,在一旁立馬給對方倒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