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曆代王朝之中,大洛王朝的疆域之廣,已可稱前無古人,東西南北四方,皆已擴張至極限,如此盛世,自然吸引了無數外鄉人遠赴大洛,乃至於在此定居,吐蕃,回鶻,竺,扶桑,高麗,如此種種,不一而足。
這些人不遠萬裏跑來長安,除了想從大洛學走一些東西外,自然也帶來了許多中原沒有的稀奇玩意兒,食物,香料,經文等等,涵蓋各個方麵,故而長安城中,除了景教的十字寺外,還有從波斯傳入的沃教寺廟,以及從竺遠道而來的佛教寺廟。
相較於姍姍來遲數百年的景教與沃教,佛教雖也非中原所誕生,可靠著無數高僧大德們孜孜不倦地四處傳教,以身證法,加之其教義也更為世人所接納,故而在中原獲得了蓬勃的發展,乃至於不輸其竺祖庭。
不過,自數百年前佛教經典傳入中原以後,因緣際會之下,又從中誕生了數支分流,大乘乘暫不作細表,總之較為出名的,即性、相、台、賢、禪、淨、律、密八大宗派。
太上聖人曾言,“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此番種種地至理若光靠幾千個文字來表述,自然會產生一定的偏差,此為佛門所言“文字障”,後世之人過於癡迷文字本身,最後反而遠離了真理,在無法自行正本清源的情況下,自然會誕生新的派係,況且早期從竺翻譯佛法經書的大師,大多都是逐字逐句地進行翻譯,單看之下或許準確,可連在一起,便與初本經典相去遠矣,更別後世人強加上去的種種解釋,更是讓人摸不著頭腦,同樣一句話,你有你的理解,我有我的理解,互相不服氣,矛盾便由此產生了。
雖實際上種種佛法最後皆是殊途同歸,就好比是一麵鏡子,從前後左右不同的角度去看,看到的風景自然也有不同,但究其根源,它永遠都隻是一麵鏡子,不過世人愚昧,難以理解,加之許多切實可見的利益衝突產生後,便轉為互相鄙夷,斥對方為邪法外道,獨將自己以正統自居,甚至不惜刀兵相向,這就是衝突的來源。
密宗由竺傳入中原之後,因其即身成佛之道,一時風頭無二,也因此引來了其他各派的聯手打壓,這就是數十年前大洛滅佛的根源所在,其實滅的不是佛,隻是其他佛門派係借朝廷的手滅去他們眼中的異端,或者膽敢與他們搶奪利益與教徒的對手罷了。
出身密宗門下的原幽州鎮武司武侯韋陀也就是在那時候慘遭割喉,最後卻靠著流傳火種的堅定執念逃入了山中,以滾燙的炭火將自己脖頸處的傷口燒焦止血,每日生食山澗魚兒,與野獸爭奪洞府,就這麼折騰了三個來月,才勉強活了下來,此後遠走幽州,便是為了避難。
經此一劫後,密宗法門在中原算是銷聲匿跡,唯於吐蕃一代還有嚴密的傳承,而韋陀身為一名可能是僅存的中原密宗弟子,可想而知,他對於複興密宗,恢複正法的欲望到底有多麼的強烈,以至於朝廷這邊一句話,他便心甘情願地付出自己的生命,包括奉獻自己唯一的親人。
委實是心知單靠自己的話,恢複正法的機會太過渺茫,倒不如拚死一搏,成則成矣,若敗,自己也已經盡力了,這便是韋陀最真實的想法,故而李輕塵最後殺死他的時候,他也已經釋懷,不再有執念。
長安城中,本有一座青龍寺,乃是密宗在中原傳法之祖庭所在,與洛陽城外的白馬寺算是遙遙相對,曾經兩寺高僧聚於一處,沐浴更衣後,點燃檀香,口吐蓮花,高聲辯法的場麵,還傳位一時美談,不過物是人非,如今寺中已將密宗根本教義的經典全部付之一炬,長安城中,也再無密宗修行者。
夜間,青龍寺外忽有人輕輕扣門,待得一位沙彌雙手合十從中走出後,來人便恭恭敬敬地向這位師父遞了拜帖。
普通百姓自然不可能在這種宵禁的時候跑進來,可來人的身份卻是不俗,此人正是那與魔羅曾在街頭酒館中商談的中年男子,這次他身上的打扮依然樸素,但信封上的家族徽記還是能被人一眼認出,就算這師父認不出,他的師父,他師父的師父,總有人認得出的,所以他沒在門外等太久,便被兩個大和尚一起迎了進去。
大門一合,寺外重歸寂靜,但見月明風清,一派大好景象,不見穹烏雲實已蓋頂,這便是芸芸眾生目力所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