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六月之時,萬物勃發,樹木蒼翠,從鎮元五莊到萬獸嶺之路是百草豐茂,大地如茵。
隻是不知為何,在這三伏之天,卻又下起了如深秋一般的細雨。
細雨是如絲如網,纏纏綿綿不斷絕,牽線而下,浸潤大地與萬物,使樹木百草更加蒼翠,更加碧綠欲滴。
天地朦朧一片,像是起了大霧一般,一切都是濕漉漉的。
幽靈虎打了個鼻響,腳踩在淅淅瀝瀝的地上,碎草葉和泥土沾著水糊在了它的腳趾縫中,讓它極為不爽。
白無憂就坐在它的背上,口中叼著一根青草,下意識吮吸著,看著四周的朦朧,靜靜出神不語。
臉上有些濕了,他便隨手抹了一把,看到前方草木越來越深,又歎了口氣,祭出了追魂槍,一路走一路掃,斬斷草木,開辟一條路出來。
“慢點兒走,你走快了我來不及把這些雜草荊棘斬幹淨。”
白無憂低喃了一聲,手上的動作更快了,槍如殘影,一路草木紛飛,荊棘斷落,破空之聲不絕。
幽靈虎把速度放慢了些,甩了甩自己的爪子,忽然也口吐人言道:“有完沒完啊老鐵,咱們這樣下去,一個月都別想趕到萬獸嶺。”
白無憂愣了片刻,頓時笑了起來,道:“你小子惜字如金,平時也不說話,現在怎麼有心情說話了?”
幽靈虎道:“什麼叫平時也不說話?隻是平時不說人話罷了,本虎跟小肥羊和死亡騎士那可是天天嘮嗑,和九頭鳥也常常說話,跟你們人類有什麼好說的?天天談那些話題,咱也聽不懂。”
它聲音極為粗獷,而且還是個大舌頭,吐字也不清楚,就像是嘴裏含著東西一般。
白無憂笑道:“也好,那這一路上你陪我多說說話,老子正好無聊。”
“嘿,那不就是看你無聊嘛,哭喪著個臉,像是死了老婆一樣,本虎都看不下去了。”
幽靈虎尾巴甩了甩,滿不在意道:“你看看你這一路上,拿著你的槍掃來掃去的,心中是憋了多少氣想要發泄?”
白無憂瞪大了眼,一巴掌拍在幽靈虎的屁股上,愣道:“你小子竟然這麼貧?老子掃清障礙是為了開辟一條道路來,讓後邊的人好走一點而已,你知道個屁。”
說到這裏,他歎了口氣,道:“有什麼辦法?以小狐狸的個性,她在隊裏肯定是待不下去的,現在估計都啟程回魔王山了。從鎮元五莊到魔王山,肯定還是沿著這條路往西走,要一直走到萬屋山,才會朝北去。”
“她朝北到魔王山,我朝南到萬獸嶺,在這之前,我們有至少七成的路是重合的。就小肥羊那個德行,好吃懶做一副廢物模樣,老子不開辟開辟道路,他們怎麼走?”
幽靈虎點了點頭,道:“原來如此,在本虎看來,小肥羊的確是個廢柴,比起本虎來差遠了,不過你不是和那個狐狸鬧矛盾了嗎?”
白無憂道:“矛盾歸矛盾,但...哎我說這些你聽得懂嗎你,我幹嘛要給你解釋,靠。”
幽靈虎想了想,也是恍然大悟道:“說得沒錯,反正本虎也的確聽不懂,你們這些妖獸受人類文明荼毒太深重,也變得複雜起來了。哪像我們這種單純的妖獸,至今保存著最本真的生存狀態,要不是看你可憐,我連人話都不會說。”
“行了,閉嘴吧。”
白無憂直接擺手道:“你繼續保持你身為妖獸的本真生活狀態,我繼續接受文明的熏陶。我和小狐狸之間太複雜,別說是你,我自己都搞不太清楚。”
“要說喜歡吧,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還喜歡她,或者說,這麼多年的喜歡她隻是因為習慣了喜歡她而已,而本質上我根本沒人清楚自己是否喜歡她。亦或者我的本質是不喜歡她的,隻是腦子一直在告訴我‘你喜歡她’,誰說得清楚這種事啊。”
“不過她肯定是要離隊的,這麼多年,我太了解她了,她那麼好麵子的一個人。”
“隻是這野外哪有路啊,雨又下個不停,天下妖變,到處都是入了魔的惡妖,見到生命就想著殺了吞噬力量和生機,咱們這一路過來也殺了不少了。”
“行路艱難啊,她一個小姑娘,就算有那頭蠢羊一起,一路走下來恐怕也很艱難。”
“我這裏幫她多做一點,她就會走的輕鬆一點。”
絮絮叨叨的聲音從朦朧的雨中傳出,隱隱約約又聽不太清楚了,誰也不知白無憂在說什麼,更不知道他說了多久。這雨中的天地,這遼闊的叢林山野,是杳無人煙的區域,在這裏,所有的秘密都會被自然所消化。
所以白無憂敢大聲說話,甚至敢怒吼,但一切又好像沒有意義。
他不知道自己該怎麼樣去表達自己的情緒,他甚至都不明白自己現在處於什麼狀態,自己在想什麼?是難過?是憤怒?是及早意識到這些問題的慶幸?還是淡淡的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