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冬夜。
霜寒露重,殘月當空。
白光緩緩瀉下,大地披上了銀紗,楚煙雲盤坐在床上,忽然身影微顫,低吼道:“誰!”
月光漸漸撕開黑暗,一張蒼白的臉露了出來,這張臉很安靜,眉頭微微皺著,像是在專注,又像是在沉思。
楚煙雲直接站了起來,眼中頗有防備,疑惑道:“是你?你來幹什麼?”
修羅鬼王就坐在窗前的椅子上,月光透過紙窗,將他的臉照得陰晴不定,像是晦明變化的月色。
他聲音沙啞,緩緩道:“是我,你畢竟還是認得我。”
楚煙雲眉毛一掀,更加疑惑,沉聲道:“廢話,又不是沒打過照麵,當我那麼健忘麼?”
說到這裏,她又像是想起了什麼,連忙道:“不對,你不在幽藍之地來這裏做什麼?有什麼目的?”
修羅鬼王看著她,目光柔和,卻是不說話。
楚煙雲被他看得發毛,微微退後兩步,道:“你這是闖女兒國皇宮,我甚至可以殺了你。”
修羅鬼王道:“我想你了。”
楚煙雲心髒猛然一跳,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瞪大了眼,連忙看了一眼周圍,接著壓著聲音道:“你瘋了?大老遠過來發瘋?”
修羅鬼王搖了搖頭,卻是看向窗外的殘月,低聲道:“其實你知道的,我是一個清醒的人,無論何時何地,哪種狀態下,我都無比清醒。”
說到這裏,他微微一頓,道:“所以我更清楚的知道,我想你了,我覺得我應該來看看你。”
“瘋子吧你!”
楚煙雲覺得自己的喉嚨都在發幹,攥著拳頭道:“你是不是瘋了?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
修羅鬼王歎了口氣,他依舊沒有回頭,白月之下,他的臉更加蒼白,像是那房上的霜。
他的聲音沙啞而低沉,但卻有一種莫名的磁性。
“很久以來,我都在想一件事情,如今我找到答案了。”
楚煙雲愣道:“什麼事情?”
修羅鬼王緩緩道:“我在想,我到底算不算是一個生命。”
這個問題讓楚煙雲沉默了很久,才試著說道:“鬼魂...也是靈魂,該是算的。”
“是啊,我也算是生命,我也算是一個人,哪怕是借屍還魂的鬼靈。”
修羅鬼王輕聲道:“我有著正常人的思想和意識,自然也有著正常人的情感,當你從那就是之中醒來的那一刻,我的心跳就從未恢複過正常。”
“什麼?”
楚煙雲漸漸張大了嘴。
修羅鬼王道:“我在想,為什麼天下還有這樣英姿颯爽的女子,我在想為什麼我偏偏對你無比動心,為什麼是我幫助薑書雪拯救你出來,為什麼你的實力和我是如此相近。”
“好多問題我無法回答,在女兒國,在琉璃妖塔,我都情不自禁站在你的角度考慮問題,我希望你不會為難,我害怕你被蚩尤懷疑,我害怕你搞砸了薑紅櫻的事,我恨不得用盡我的智慧,來讓你輕鬆一些。”
“我是一個聰明人,我隻是在說一個事實,從來不驕傲,也從來不進行虛偽的妄自菲薄,我從不否認我聰明這一點,但我第一次站在別人的角度思考問題。”
“後來我才知道,原來我早已把你當做了我自己,我的靈魂似乎已經到了你的身上,再也無法歸來。”
楚煙雲看著他,然後搖頭,再次退後了幾步,一下子坐在了床上。
她張了張嘴,道:“你...你別說了啊,你別說這種話,我...我不聽。”
修羅鬼王哪裏會管這些,而是繼續道:“我開始心痛你被囚禁這麼多年,我開始理解你的遭遇,理解你對自由的渴望,理解你的孤獨,以及你的一切。”
“我的心像是連在了你的身上,痛你所痛,悲你所悲,歡你所歡。”
“夠了。”
楚煙雲心亂如麻,連忙道:“多大年紀的人了,說這種話做什麼,那是年輕人玩的遊戲。”
她幾乎都不敢看修羅鬼王了,心中不斷浮現著在琉璃妖塔旁,兩人說的每一句話。
修羅鬼王道:“難道,我們的心不是永遠年輕嗎?”
聽到這句話,楚煙雲頓時身影一顫,整個人幾乎都軟了。
她想起了曾經很多事,那時候年齡並不大,自己的確很年輕,但上一任女皇總是說自己不小了,該成熟了,該懂事,慢慢接手女兒國了。
自己頑皮,喜歡打打鬧鬧,瀟瀟灑灑,沒什麼心機,做事也沒個規矩,哪裏受得了這種約束。
如今這一句“永遠都年輕”實在讓她感動,她看得出,修羅鬼王是真心懂自己,知道自己的心。
而修羅鬼王繼續道:“我以為這些話我永遠都說不出口,因為你是九黎的人,你是女兒國的人,而我孤魂野鬼一個,還妄想做出一番事業來。我們的身份和立場都是千差萬別。”
楚煙雲道:“隻要有誌氣,也未必做不出事業來,說什麼妄想不妄想的,我看你就是故意貶低自己,這是自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