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大寇——張秉忠
“五十,五十一,五十二,五十三……”
陳洪範的親兵頭目麵無表情的報著數,兩個粗壯的親兵將軍棍高高舉起,而後再狠狠地落下。
軍棍落在張秉忠肥厚的臀部上,血花四濺!
張秉忠咬著牙一聲不吭,隻是將兩隻手深深地插進黃土中,心中怒不可遏!
陳洪範微微歎息一聲,對總兵王威道:“今日被執行軍法的諸人中,唯有此人最為可惜!”
王威斜睨陳洪範一眼道:“一個罪囚,有什麼好可惜的,軍中律法森嚴,若不是你求情,這個罪囚的首級此時也該掛在轅門外示眾了,一個個的當我軍中是什麼所在,隻是短少了半年軍糧,就敢鼓噪不休,斬首都是輕的。”
陳洪範低聲道:“總兵大人,僅僅是今日就處置亂兵兩百三十七人,再不下發軍糧,恐軍心不穩。”
王威哀歎一聲道:“都我王威苛刻,卻不知原本撥給我軍中的軍糧,被兵部截留去救援京師了。
兵部沒有糧食下撥,你讓我拿什麼給他們分發?”
陳洪範搖頭道:“當兵吃糧,經地義,目前末將還能勉強維持住局麵,再不發糧,末將以為兵變近在眼前。”
王威搖頭道:“陝西大亂,已經是事實,朝廷也知道,所以啊,亂就亂吧,總比京師亂起來要好。
火藥庫一場大爆炸,京師泰半之地幾乎成廢墟,朝中大吏就死了兩個,陛下禦膳房宦官也盡數被瓦片砸死,陛下躲在供桌下戰戰兢兢不敢出來……如此局麵,誰還能顧及到這偏遠的延綏邊地?
維持吧,到維持不了的時候,總會有法子的……“
陳洪範見王威臉上露出一絲頹然之意,也就跟著歎口氣繼續觀刑。
“九十五,九十六,九十七……一百!刑畢!”
隨著親兵頭目數夠了一百之數,兩個行刑的親兵同時住手,杵著棍子大口的喘氣。
張秉忠慢慢抬起頭,瞅著坐在台子上的兩位上官,既不喊痛,也不求饒,隻是死死的看著上官。
王威瞅了一眼張秉忠,對陳洪範道:“此人桀驁不馴,若是平日裏,此等悍卒本官最為喜愛,此時此刻,這等人物還是莫要留在軍中,免得深受其害。”
陳洪範苦笑一聲道:“謹遵大人軍令!”
罷,陳洪範起身來到張秉忠跟前,居高臨下的看著張秉忠道:“這是本官能為你做到的極致了,總兵大人容不下你,張秉忠,你自尋出路去吧。”
張秉忠沉默半晌,伸出一隻手道:“半年的糧秣還沒有給!”
陳洪範仰麵朝,瞅著上昏黃的太陽過了片刻,從懷裏掏出一把銅子丟在張秉忠臉前,淡淡的道:“隻有這些!”
張秉忠艱難的從地上爬起來,也不管丟在一邊的褲子,光著血胡刺啦的屁股,跪在地上一枚,一枚的撿拾銅錢……
等他從土裏摳出最後一枚銅錢,遺憾的瞅著空無一物的地麵,低聲道:“還少一百四十七文啊!”
陳洪範冷著臉道:“這是本官給你的恩賜!”
張秉忠長滿胡須的臉微微抽搐一下,仰著頭瞅著陳洪範道:“總歸,這大明朝欠我一百四十七文錢!”
陳洪範冷笑一聲道:“穿上你的褲子,滾吧!”
張秉忠俯身撿起褲子,也不穿上,隨手把褲子搭在肩膀上,一瘸一拐,慢慢的捱出了軍營。
出了門,就沒有回頭……
自從軍營在這裏建立之後,周圍便沒有了人煙。
放眼望去,隻有一道山崗,連著一道山崗,這些山崗都不高,就像一個個巨大的土饅頭橫亙在大地上。
張秉忠走著,走著,屁股上的傷口也就不再流血,脊背沒有受傷,這是張秉忠最大的幸運。
從中午時分走到日落,又從日落走到明,張秉忠在一個山坳處停下了腳步。
隱約聽見幾聲羊叫,他的臉上露出了笑容,加快了腳步走進山坳。
今年的雨水不好,山地上沒有多少草,隻有十幾隻瘦羊在努力的啃食著草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