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這便是最簡單的歡喜與愁。
一方知縣終有一日登上大雅每日麵見陛下,卻不知那些久居高位的國之棟梁則想著如何才能保全自身,這便是最大的歡喜與愁。
這樣的歡喜與愁無處不在,譬如被整座江湖視作板上釘釘的吳家劍莊繼承人的吳立生。
六歲習武,九歲練劍,十五歲小成,二十歲大成,二十四歲更是名震一方,身前大好坦途,身後靠山強盛。這樣的人生在無數人看來無比光輝,有多少人做夢都想如此。
然而正是這樣一個人心裏最真實的想法或者說是夢想卻是:不握劍了,握著她的手,比什麼都好。
吳家劍莊乃江湖一方巨擎,顯赫已近千年比之大唐王朝更為悠久,可見其底蘊之深。
不論是什麼樣的身份,任何一個強盛的國家、門派、家族想要長久傳承下去,最可怕的敵人絕非外來之敵,亦非內部分裂,定然是不知從何開始的人才凋零、青黃不接。
吳家劍莊卻偏不如此,幾乎雷打不動的每隔二三十年便有一位劍冠走出吳家劍莊挑戰各大門派,以決然的身姿立足於江湖頂端,其背影令人炫目。
然而每一代的吳家劍冠都是由自幼陪伴的劍侍舍生成全,所以每一代在旁人看來光輝耀眼的劍冠都是世間最悲情的人物。
當代劍冠吳立生從來不是一個對武學擁有莫大興趣的人,六歲習武隻是因為父輩的逼迫,哪怕如此他也顯現出極高的天賦。
直到九歲那年父親左手提著一柄劍右手牽著一個女孩在她麵前叫他練劍。
他知道這個小女孩就是他的劍侍,不出意外直到十五歲劍冠比武那天之前都會陪伴他同寢同食,不能成為劍冠侍女會死,成為劍冠侍女才能擁有名字並在很多年後才死。
初見麵時那女孩微微一笑,她笑著的時候就有兩個酒窩,一個傾國,一個傾城。
出乎意料,小女孩不但習武神速還擁有一身令人乍舌的好廚藝,依她自己的話說,她愛做菜勝過習武。
他記得她第一次做給他吃的是一道醋溜土豆絲,讓他想起了母親逝世前最愛做這道菜給他,其實他並不愛吃,但看著與母親一樣期盼著看著他的小臉,吳立生第一次有了做劍冠的念頭。
十五歲前陪伴他成長的人隻有教劍的師傅,和陪他練劍的侍女。
他依然能夠清楚的記得師傅看向侍女時眼中偶爾閃過驚豔的神采,然後便會微微搖頭歎息。
所以他一直知道侍女武學天賦比他更高,他甚至知道侍女每一次對他出手都暗自收斂三成功力。
十五歲那年,理所當然的在那天的傲雪淩霜中他擊敗了所有人,以決然的身姿成為當代劍冠。
他牽著她的手走進劍塚各自選中自己的劍,他給她取名百味,他給他的劍取名幸福,他給她的劍取名安穩。
劍侍為劍冠而活,陪劍冠習武,為劍冠喂招,最後為劍冠而死。這是吳家劍莊千年以來不曾改變過的規矩,誰也不能逃脫。
因此他會害怕,害怕自己有停駐不前的一天,怕遇見生死危機的一天,怕未來踏不出那最後一步,但凡其中有一樣成真,百味必然會死在他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