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道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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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早上醒來時看著還尚且晴好的天色,在他朝山上行進的一路逐漸暗了下去,登上北峰頂時已經有雨點落了下來。
那小道士還要下山。許鍾一個人樂得輕鬆,走走停停的光顧了這一路上所有開著門的小吃店,亂七八糟的吃到撐。等真的雨落下來,他身上僅有的一點零錢都在路上買吃的花掉了,手機又沒電。就算看見雨衣也買不起,隻能選擇淋著。
好在是雨並不大,而以往的那種淋了雨之後的不適感輕了不少,這感覺多少有些新奇。他被下雨這件事搞的狼狽了許多許多年,躲雨幾乎成了他的條件反射,此刻他忍受著雨滴落在皮膚上的陌生觸感,看著著山上熟悉的景色,心中所想卻是這世間滄海桑田,卻偏偏放過這一隅天地,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山上漸漸聚攏了霧氣,雲海將整座山都罩了起來,因為下雨的原因,遊客中心應該是進行了限流,索道沒再送人上來,整座山一下子變的空曠許多,恍如回到當年。
他從二十八蓮潭繞上西峰頂,如今潭水幹涸,自然也沒有蓮花,徒留了座石橋,而鎮嶽宮正在重建,被圍擋遮的嚴嚴實實,舊日宮觀與石室皆被擋在後麵,許鍾反身上了通往南峰的石階,再走一會,回頭隻見鬱鬱古樹掩映下的高挑飛簷,其餘的便再也看不清了。
上到南峰頂時雨勢漸漸大了起來,山頂的平台處修了石亭,遙遙可望見金天宮的鐵瓦殿,法會似乎已近尾聲,鮮有聲響能透過雨幕傳過來。許鍾在亭中枯坐許久,不見雨有停下來的意思。而眼前山色空蒙,亦幻亦真的雲霧在身側縹緲而過,天地靜默,卻又似有萬語千言。他漸漸失去時間概念,直到西峰頂上滾過驚雷,一道亮光劈開天地邊界,漫山草木飄搖,仰天池中憑空生出一朵白蓮,呼吸間便已完成開放到消亡的過程,許鍾似有所感,回頭望向山下道路。
山石背後青色的衣袍一閃而過,雨幕中,道人的身影仿佛是從如畫的山景中洇出來的,他拾階緩緩而上,任大雨傾盆,依舊如閑庭信步,連袍角都未打濕。行至石亭前,許鍾才看清那人麵容。
正是玉泉觀石舫之上,給他那條鯉魚的老道士。
見許鍾盯著他看,老道士倒是不慌不忙的兩手結印,在雨中行了三拜九叩的大拜。
這是道門大禮,隻有每逢初一、十五、師祖聖誕時朝拜師祖神仙才用的著,老道士此舉倒是提醒了許鍾,他受了這三跪九叩,倒是也想起來眼前之人到底是誰。
那年黃河對岸,一麵之緣的小小道童,如今也已修道成仙。許鍾起身還以道家之禮,不自覺中竟有些長輩式的欣慰與感概,老道士似乎看穿他心中所想,一撩袍子在許鍾下首坐下,拱手道:”距上次與帝君匆匆一別到如今,竟已有千年之遙了。”他低頭從修中掏出一塊小小木牌,捧於手心遞上,木牌上暗光流轉,正是當年白帝所賜之物。
許鍾接過木牌,字跡一閃,消失於木色之中。他搖了搖頭,將木牌還給老道士,說:“我如今身無法力,亦已不是西嶽之主,不過一介凡人罷了,你倒是大可不必再行剛才那般的大禮……”許鍾苦笑一聲,接著說:“免得折了我的命數。”
老道士笑而不語,手朝天指了指,才說:“帝君的命數自有天定,我受帝君大恩,又拜於陳摶老祖門下,這一禮是拜師祖,帝君自然受的起。”
他這樣一說倒是提醒了許鍾,“這麼多年,倒是要多謝你護得少風周全……”他想了想,又加了一句:“當然還有那……孩子。”
許鍾語焉不詳,老道士倒是聽懂了,不慌不忙的回道:“那是帝君骨血,貧道豈敢不盡心盡力。”‘骨血’兩字一出,許鍾的臉便燒起來,為掩飾尷尬,他忙不迭的換了個話題,問道:“陳摶現在在哪?我找他……有些話要問。”
老道士撚須一笑,望著東峰方向,緩緩而道:“老祖知道帝君今日為何而來,所以他特命我來此,隻為勸帝君一句,往者不可諫,來者尤可追,帝君真的想清楚了嗎?”
許鍾低頭笑了笑,口中歎道:“這倒真的是他能說出來的話,不過不必了……”他抬起頭,轉身望向身後雨霧中若隱若現的龍脊,“我既然上山,便是已經想好了要一個答案,陳摶他應該清楚,否則也不會讓你來這裏見我。”他歎了一句,又問:“他這是已經睡了?”
老道士點了點頭,答道:“因蓐收府君已歸仙位鎮守此山,老祖至此再心無掛礙,方得安睡。帝君若是真的想好了,那就且隨我入老祖夢中一見。”
許鍾輕輕的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