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安靖由吃驚轉變為無奈,繼而有些強忍笑意的表情中,大胡子知道自己又搞砸了。
其實不用安靖告訴他好與不好,剛才在洗手間鏡子裏,他已經看到被自己修剪得如同雜草敷麵的尊容了。隻不過他的注意力沒放在那個被自己剪得跟“鬼剃頭”一樣的發型上,而是那張露出本來麵目的五官上。
為了確定鏡裏鏡外是同一個人,他衝鏡子擺出了各種姿勢和表情。可最終,他失望地發現鏡子裏的那個人他沒有一點印象,換個說法就是他不認識自己。
想了好一會兒,他也沒有想起自己最初的樣貌是不是就是鏡子裏的那個人。這個發現讓他心驚膽戰。看著鏡子裏的“陌生人”,聽著鏡外人心髒的疾跳聲,像是肉身和靈魂在剝離,他再次感到無助和彷徨,這種情緒中甚至還夾雜著一絲哀傷。
雖然察覺到大胡子情緒不對,但安靖卻誤以為他是因為舍不得那些被剪掉的發須而鬧情緒。
視線越過他的身體,安靖發現垃圾桶已經被他的長發、長須和長指甲給塞滿了,而地麵上隻有零星的一點胡茬和頭發碎屑。她滿意地抿了下唇,重新走入洗手間,將垃圾桶踢到門後。
徑直走到熱水器旁,對始終保持著一米距離跟隨在她身後的大胡子道:“過來!”
“這個是沐浴露、浴花、搓澡巾、洗發水。”將那些洗浴用品從置物架上依次拿下改放到花灑下的托盤上,回身指著掛著毛巾的置物架橫杆,“洗完澡以後用那塊藍色的毛巾擦頭發,用上麵的浴巾擦身體。擦幹身體後,穿上那件粉色的睡衣。”
掃了眼大胡子的腳底,安靖接著道:“洗澡前,把你腳上的拖鞋和鞋套丟到垃圾桶裏,光著腳就行。”
發現身旁的大胡子一臉懵怔似乎並未聽明白自己剛才所說的。她眼睛微眯,審視了會兒大胡子,發現他並非是偽裝的不懂,這才耐下心重新細致地講解了一遍,並教給他如何開啟水龍頭及調節水溫。
“手腳麻利點,一會兒我也要洗。”語畢安靖旋身離開洗手間,留下大胡子一個人站在原地盯著那些東西發呆。
褪下身上夏宇送給他的衣褲,仔細折疊好放到盥洗台,將雙腳從包裹著鞋套的拖鞋裏挨個抽出,他沒有遵照安靖剛才的吩咐丟掉拖鞋,因為那是夏宇給他的。將鞋套上的須發碎屑拍打幹淨,與脫下的衣服擺放到一起。
發現自己的腳趾甲也很長,不想聽到安靖那種帶著煩躁的命令口氣,幹脆光著屁股直接坐到洗手間地麵上,拿起剪刀將腳指甲逐個剪幹淨並丟到垃圾桶裏。一切收拾妥當後,他這才小心謹慎地走到花灑下。
當他的視線落到托盤上的洗發水時,他好奇地拿起聞了聞,腦中竟然閃過一片黃澄澄的迎春花,似乎就是那種似有若無的清香,極淡。若非他有著異於常人的靈敏嗅覺,恐怕什麼味道都聞不到。
就在他準備將洗發水重新放回托盤上時,他發現在洗發水的瓶體上有一排排密密麻麻的小字,除了那些字體奇怪看不出是英文還是漢字拚音的字外,中文字中有半數以上他都認得。
疑惑地將洗發水放回去,他又拿起那瓶浴液,發現浴液上的繁體字與洗發水的簡體字不同,他基本都能認全,也終於知道這些字是使用說明書。
手握成拳捶了下自己的腦袋,他真搞不懂這顆腦袋到底出什麼問題了,為什麼不記得自己的名字和樣貌,卻記得識字。
“你在裏麵磨蹭什麼呢?再磨蹭下去天都要亮了,趕緊洗澡!三分鍾內如果你還不開始洗,那就不用洗了,今晚到外麵樓道裏睡覺!”
急促的敲門聲宣示著安靖的怒火,也打斷了大胡子的沉思。
大胡子打了個激靈,悶悶地想:這女人真凶,夏宇說她是個好人,肯定是搞錯了。
可想起夏宇臨走前對自己的囑咐,讓自己聽外麵那個女人的話,他隻得壓下心裏的委屈和不甘,將手伸向水龍頭開關……
聽到裏麵終於傳來水流聲,安靖的怒火這才揮發掉,返身走回客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