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鈞言輕描淡寫地揭過這個話題,從牛皮包裏取出幾張圖紙,在大理石茶幾上攤開。
“幾個月前,謝二托我替他在美國選棟房子,可這人太挑剔,選了幾處都不滿意,說是不合你的心思,所以事情也就擱置了,正好你人在雍州,我想著幹脆讓你親自來選,隻要你點頭,這事就能定下來,謝二肯定是絕不會說半個不字的。”
溪草聞言愣了愣。
謝洛白早就說過要把她們母子送往美國避禍,既是避禍,溪草自然以為一切從簡,衣食住行都得等到了那邊以後再安排,沒想到謝洛白如此體貼,就算是暫避的港灣,也要給她最舒適稱心的。
心中似有蜜糖化開,又微覺苦澀。
雖然謝洛白一直囑咐她早日前往美國,可溪草總是不願意。
那地方橫跨大洋,相隔萬裏,離謝洛白太遠,她的心無法安寧。
溪草還是從那些圖紙中挑了一棟,這構造很像他們在淮城時居住的官邸,那是他們倆真正意義上的第一個家,讓溪草十分留戀。
溪草在雍州住了一月有餘,她陪杜文佩帶著和輝去了趟醫院。
杜文佩自己是O型血,她找陸錚的家庭醫生詢問過,確認陸錚也是O型,而和輝卻是A型血,和傅鈞言一樣。
杜文佩當場就抱著和輝哭了起來。
她沒有想到,她做下這麼多錯事,上天竟還願意賜她這樣一個皆大歡喜的結果。
溪草馬上打了電話給傅鈞言,二十分鍾後,他匆匆趕來,一改前幾日的成熟穩重,顯得相當緊張,跑到杜文佩麵前時還差點絆倒,他小心翼翼地問。
“所以……你願意帶著我們的兒子,和我一起回家嗎?文佩。”
杜文佩哭得說不出話來,回首看了溪草一眼,用力地點了點頭。
傅鈞言眼眶微紅,於是張開雙臂,緊緊擁住了他們母子。
溪草嘴角在笑,目中卻也有晶瑩閃動,連忙背過身拭淚。
傅鈞言很快把杜文佩母子和杜九公,一並接回了自己家中,他尊重杜文佩的意思,沒有舉辦婚禮,可是很快雍州上下都知道,鑽石王老五傅鈞言有家室,這讓那些熱衷追求他的小姐們,從此偃旗息鼓。
驚蟄那日清晨,沈老夫人走了,闔目的時候,手裏還輕輕攥著她每日撥弄的佛珠。
自從沈督軍和謝洛白上戰場後,她每日都要為兒子和孫子詠頌《阿彌陀經》祈求平安。
沈老夫人走得安詳,也算減少了沈家的悲傷,溪草尚未來得及替傅鈞言和杜文佩高興幾日,轉身就得幫忙料理老夫人的後事。
老夫人頭七剛過,溪草才動身回蓉城,汽車才開進虞園,她便捕捉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小四!”
那穿軍裝的男人轉過身來,確定是小四無誤,溪草心跳立刻快了起來。
此去東北,小四一直是寸步不離謝洛白的,可他現在出現在了虞園,莫非……
小四手裏抱著謝洛白常穿的那件黑色大氅,見了溪草,臉上先是萬分驚喜,隨即又換上一種快哭出來的表情。
“少夫人,您可回來了!”
小四跟著謝洛白,一向橫五橫六慣了,這般委屈模樣,讓溪草很是訝異。
“你怎麼回來了,莫非二爺也……”
小四點頭答道。
“沒錯,二爺也回來了,昨晚剛到的,死活不肯住虞園,所以我回來取二爺日常慣用的東西帶到小公館去……”
溪草深知謝洛白的脾氣,猛覺不對,連忙打斷他。
“不是還在打戰麼?二爺怎麼肯回來?”
小四的表情變得艱難起來。
“情況有點複雜,少夫人,咱們上車慢慢說。”
他越是如此吞吐,溪草越是心急如焚,車子才發動,就忙不迭催促小四。
小四握著方向盤,深深歎氣。
“少夫人還記得一個月前,二爺受傷的事麼?二爺的傷……其實還有後遺症。”
溪草情緒很不好,聲音也尖利了起來。
“你們不是發電報來說痊愈了麼?此後他還打了幾場勝戰,報紙上也都登了!是在騙我不成?”
從未見她色厲內荏的模樣,小四竟嚇得不敢吭聲,溪草察覺到自己過於失態,扶額平複了一下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