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存仁和吳國貴也剛好來到這裏。
“我們找一個僻靜的地方把馬托給人喂養了再化裝進城吧,若不這樣,可能還是會被李自成的人抓去當兵了呢!”張存仁對吳國貴說。
“怎麼化裝?”
“我自然還做瘸腿老人,你依然做我的傻瓜兒子呀!”
貴沒有說話,隻是默默地從褡褳裏拿出了前兩天他們就穿過的服裝。
兩個來自幾百年之後的道士隻在一旁看著,看著他們如何化裝,如何由兩個正常的人最終變成了一瘸一傻的父子倆。
老人的腿瘸得厲害,他一隻手拄著拐杖,一隻手被傻兒子扶著,勉強地向前走。傻大個兒子一隻手扶著父親,一隻手卻老是要放進嘴巴裏咂一下,還會在人前翻一下白眼,嘿嘿地笑一兩聲。
就這樣,張存仁和吳國貴從籠罩在陰影中的東直門進了北京城。
過城門時,城門洞裏一個守城的士兵似乎想盤問一下他們,但那腳步隻是先前跨了一步就又退了回去。
“這一老一少兩個叫花子,似乎前幾天剛出城的,怎麼今天又回來了?”跨出一步的士兵這樣問了一句。
“管他個球,這年月城裏要不了吃的,以為可以到外麵去碰碰運氣,其實城外也要不到東西啊,運氣不好,晚上睡在野地裏說不定還會喂了狼!”旁邊的一個老兵這樣講。
一老一少好似什麼也沒有聽到的樣子,隻顧往前走著,一直走到前麵的獅子胡同口。
獅子胡同的入口,大順的兵將進進出出。
進去的兵丁總是押著一兩個人。從衣著上看,那些被押進去的人應該都可以算著平時較為有錢有勢的官紳。
“官爺!我……我家真的是什麼都沒有了呀!”官紳們總是顫抖著身子,這樣要求,“進……進去了也榨不出油水!你們就放了我吧!”
“快走!有沒有跟我們說了不算,有的人口說沒有,見了劉爺卻又什麼都有了!”押著他的軍士總是這樣說,“你們這些人啊,總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出來的軍士也總是走得氣勢洶洶。偶爾也有一個官紳一搖一晃,踉踉蹌蹌地走出胡同口,他們的腦袋耷拉著,頭上或兩手鮮血淋淋。
張存仁和吳國貴到了胡同口,正要往裏走時,卻被一個兵將擋住了去路。
“站住,那個兵將喝了一聲,要飯也不看這是什麼地方啊!”
“田……田……,要…….”吳國貴語無倫次,結結巴巴。
“軍爺,我們從前餓急了,總會在前麵的田府要到吃的。你就行行好,讓我們去看看吧!”張存仁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有氣無力。
“田弘遇罪大惡極,早就伏誅,”那軍士說,“現在的田府成了汝侯劉將軍的府邸,劉將軍一生殺富濟貧,但你得等幾天,等他從前朝貪官和那些富戶的口裏弄出吃的來,才能有你的一份啊!”
“弄出吃的,給你一份;弄到女人。說不定也會給你這傻兒子一個呢!”有人笑了起來,“你這傻兒子牛高馬大的,說不定幹那事比我們劉將軍都厲害!”
所有在場的軍士都跟著發笑了。
“可……俺……俺餓!”吳國貴還是眼巴巴地望著胡同裏。
“聽話啊,兒子!”張存仁假裝安撫,“田家不是還有一個姑娘嫁到了平西伯府去了嗎,那個姑娘的心最好,我們可以到那邊去弄些吃!”
“平西伯府?”一個年輕的士兵叫了起來,“你去要啊!你說的那個田家姑娘叫做陳圓圓吧,已經回到田府裏給汝侯劉爺當老婆了。陳圓圓過去的公公也在這裏邊,卻是被收監著呢?陳圓圓是每夜都被劉爺寵愛得嗷嗷叫。他過去的公公呢,卻也每天都被夾棍夾得嗷嗷叫著呢……”
“你他媽多嘴啊!”前麵說話的那個士兵還想說什麼,卻被一個年老些的軍人大聲喝住。
張存仁和吳國貴怔了一下,臉色變得鐵青。卻見深深的胡同裏邊,一個被折磨瘋了的人一路笑著,唱著走出來。
“那個人的頭顱上這裏一個包,哪裏一個眼,還在流血不止;穿的雖說是綢緞,卻已絲絲縷縷,胳膊肘上也在往外滲血。
“哈哈,老子就是要唱——”那個人大喊著,接著大聲地唱道,“開他娘,迎他娘,開開城門迎闖王,闖王來了帶進一群狼……”
一群不懂事的孩子跟著那瘋子的後麵跑了起來,瘋子唱一聲,孩子們也跟著唱了一聲。
“要是當官的知道,即使瘋了也得死啊!”守在胡同口的那些兵丁你看著我,我看著你。
不過他們還是什麼也沒有管,任憑那個瘋子一路唱著,一歪一倒地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