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立即往紫禁城方向走。
宋獻策在前,李岩跟著走在了中間,李雙喜在最後麵,偶爾會氣哼哼地抬頭仇視一下李岩。
無極道人和李恒方又隱身跟在了三個人後麵,一路行走。
他們從景運門,繞過武英殿,再從保和殿後麵的方場來到文華殿時,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
這時的紫禁城中,前朝的太監都被打發走了,隻有大順的文臣武將們偶爾會挑著宮燈走過。沒有歌舞升平,諾大的紫禁城裏,一間間房舍就像一個個蹲伏著的怪獸,做著隨時都會躍起,把人突然撲倒都姿勢。
“怎麼會這樣靜喲!”宋獻策在低聲自言自語。顯然,他有些恐懼不安。
“要不是有特別的事,哪個不是一到天黑就到家裏去摟抱自己分到的美人,誰耐煩在這個鬼都能打死人的地方呆著啊?”李雙喜反問。
宋獻策好像來了興趣,又逗著李雙喜說了些他和那個美女費妃的事情。
李岩沒說話,隻是低著頭,一聲接一聲地歎氣。
快到文華殿時,這個李自成的副軍師才說了一句:“現在的大順朝,簡直就是一個暴發戶啊!”
文華殿的門口站著幾個武士,全都殺氣騰騰。
殿中,李自成端居正位,劉宗敏、牛金星按左右坐著,李過坐在了牛金星的下手邊。
李自成右手手心向上,示意宋獻策和李岩在牛金星身邊落座。
看著大家都坐好了,李雙喜便向李自成施禮:“父王還有什麼事要吩咐孩兒去辦?”
“看你那猴急的樣子,”李自成笑了起來,“當心身子骨消受不了啊!費妃這個小妖精,迷不了朕,卻把雙喜弄得神魂顛倒!”
大家都在笑,隻有李岩緊繃著臉。
這時牛金星起身,向李自成躬身行禮:“聖上,大家都到了,就言歸正傳罷!”
說完了,牛金星又看了看眾文武:“請大家來,有兩個議題,卻都與吳三桂有關。按理說我們待吳三桂不薄,那家夥卻在幾天之中,降我大順,又叛我大順。這樣反複無常的小人,出兵剿滅他,是天經地義的事情。關鍵的是皇上與在下在決定了對吳三桂展開攻擊時,卻出現了白虹貫日的天象,我占卜得的結果卻是乾卦中的亢龍一爻。把大家召來,一是看看要怎麼樣滅了吳三桂,而是來論論卦象的吉凶如何!”
“哦,既然聖上已經決議剿滅吳三桂,那就隻有一個何時進軍的問題了,”宋獻策看著李岩有些激動的樣子,立即搶先站起身子,向李自成行禮,接過牛金星的話說,“我認為若是已經決計要剿滅他,那就宜早不宜遲,最好是等到剿滅了吳賊,再行正式登基大典!”
“哦,獻策之言倒是很符合朕的意思,”李自成笑眯眯地看著宋獻策,“你且說說,為什麼要先忙著剿滅吳三桂,再作登基大典?”
“吳三桂造反的原因,我們就不要深究了,”宋獻策說,“不過我在跟隨聖上之前,就是江湖上的一個算命術士,在冥冥中得到過‘十八子,坐北京,十二月中水不混’的箴言啟迪。也就是這個箴言,讓我最終跟定了聖上。”
“什麼叫‘十八子,坐北京,十二月中水不混’?”牛金星插言。
“哦,今天再看這句箴言,意思就愈來愈明朗了,‘十八子’,乃是聖上的姓氏,‘十二月’加上‘水不混’,不是‘清’字是什麼?也就是說,天命會歸於一個姓李的人和北麵的清國,與吳三桂半點關係也沒有。”宋獻策侃侃而談,“那麼回到白虹貫日的天象上來,日乃太陽,即為當今天下之主宰,要說不指聖上,打死也不會有人相信。不過聖上不是還沒有正式登基嗎?那麼這個太陽就另有所指了。‘明’字由‘日月’構成,日乃是明的一半,崇禎死後不是有一個福王在南京稱帝了嗎?明朝其實也還有半壁江山,大部分地區,此時也仍然是明朝天下啊!你看,從荊楚到浙閩,從淮河迄於粵、桂、滇,都還姓著朱呢。此外,明朝為兩京製,北京之外,還有南京。從六部到國家禮器一應俱全。過去二百多年,這種疊床架屋的配製不免糜耗冗費,沒想到現在卻意外起到“係統備份”的作用了,它使明朝免於快速崩潰啊。事實上,因著南京這套備用係統的存在,麵對京師淪陷乃至國君殞命,明朝所受到的打擊並非想象的那麼嚴重啊!”
“我們再來看他的武裝力量吧。”宋獻策喝了一口茶後繼續說,“福王南京登極後,湖北的史可法又對其兵力重新部署,將江北明軍主力設為“四鎮”。四鎮之兵不下數十萬人,四鎮之外,明軍主力還有一個“巨無霸”,這便是駐紮湖北的左良玉部。左部之強,四鎮加起來也不能匹敵。這種說法當然也是誇張的,未足信憑,但明朝總兵力仍超百萬應無問題。所以我認為那個被白虹貫穿的太陽指的應該就是明福王才對。”
“哦,被白虹所貫的太陽既然指的是明朝福王,聖上當無憂矣,我就說嘛,宋軍師才是術數的高人啊,”牛金星說,“那麼‘亢龍有悔’一句,也應該與聖上無關了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