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小雨纏著同樣小小的洛野,“洛野哥哥,你給我講故事。”“好,那我就給你講個皮諾曹的故事吧。”“好啊,好啊。”洛野伸手捏著小雨的鼻子,“你要是說謊的話,鼻子就會長這麼長!你看,你看,你的鼻子長長啦!”伸手捂住鼻子,小雨嚇得哇哇大哭。不過,從那時候開始,小雨真的不說謊話。
“來,這個給你。”小雨八歲生日的時候,洛野神神秘秘地遞給她一個包好的盒子,然後,兩個人到一邊兒玩兒。直到洛野的媽媽興衝衝跑到我家找他,才知道他偷拿了媽媽的香奈兒口紅送給小雨。我還記得,大家找到他們的時候,小雨小小的嘴唇塗的紅嘟嘟的,洛野滿臉的口紅印,帶著鼻涕傻嗬嗬地對著我們笑。“等我長大了,要娶小雨妹妹!”
我們都笑,我也笑的上氣不接下氣,直到感覺臉上涼涼的,用手一摸,才發現,自己竟是淚流滿麵。我看著前方燈火通明的夜,心裏苦澀極了,我原來,從來沒有意識到,那時的一句玩笑,種在小雨心裏,那麼久,生根發芽。結出的花,讓孤獨的小雨衝動地飛回國看洛野,可果實還未生出,這棵苗便被連根拔起,曝露在烈日下,苟延殘喘,卻固執的不想死去。
我飛快的開著車,奔入曼哈頓的璀璨。車子在擁堵的車流中穿梭著,不理會四周的鳴笛聲,我隻想,飛快飛快,甩掉跟在我後麵的那雙絕望的眼睛。糟糕,剛拐進第五大道,車流便堵死了,一動不動。我拚命按著喇叭,無濟於事。一轉車頭,我順著人行道,拐入旁邊的小巷。從後視鏡看到一旁的行人被我逼到角落裏,忽然覺得有些挫敗,瞬間停車,將車慢慢靠到街邊。我躺進座位裏,閉目養神了一會兒,拿出手機,“王叔,您還在公司吧。我想去時代廣場,那兒堵車,我過不去,您下樓幫我把車停了吧。”
不一會人,一個黑色身影出現在車邊。門打開,我下車,看著王叔恭敬的樣子,想上去攙扶,可覺得身上實在沒有力氣。“二小姐沒有一起來嗎?”我遲疑,看看空空的副駕駛,才想起,往年的除夕,都是小雨和我一起來時代廣場守夜的。我隻好搖搖頭,王叔倒是沒追問,關切地說道,“要不,我送您去吧,還有近一邁的路。”我趕忙搖頭,“我想走走。”“那好,您累了就打給我,我去接您。”看他上車將車子開走,我長舒一口氣,轉身向廣場走去。
高高的跟鞋踩在路麵上,發出噠噠的聲音,我心裏莫名輕快,感覺不到腳的痛楚,一路仰著頭,走向燦爛的燈光。選了一處人較少的地點站定,看著大屏幕上的時鍾,還有兩分鍾,我的心隨著人潮漸漸湧起的歡呼聲而雀躍。
就在時鍾將敲響的前一刻,一個女孩兒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那聲音不高,卻分毫不躲閃我的耳朵。“新的一年,我希望可以找到嶽陽,告訴他,一切都過去,我還在原地!”我驀然回頭,女孩兒大概是沒想到我會聽到她的話,有些羞卻的迎上我的目光。隻覺得電擊一般,我呆在那裏,那個熟悉的麵頰,硬生生闖入我的眼簾,撕扯著我的記憶不肯停手。“晴子,是你嗎,是你嗎?”這一刻,鍾聲響起,響徹天空的歡呼聲將我的聲音淹沒,“蘭諾,原來是你……”
任憑眼前的人將我拽著進了酒吧,點了兩杯紅酒,我們坐在街邊的角落,靜靜飲著。“好久不見,你還好嗎?”蘭諾還是那麼熱情大方,我輕笑點頭。“你呢,怎麼會在這裏?”蘭諾暗淡了臉色,抿了抿嘴唇,看向一旁,“我是來找嶽陽的。自打洛野走後,他就再沒有理過我,每次去看他,他都用學習忙為由推脫。我想或許隻有我努力學習,和他考上同一所大學,才能和他有更長的時間相處。所以,每天我都偷偷的到他學校,坐在離他遠遠的地方,同他一起看書。可是,當我高考完,才知道,他根本沒有參加高考,而是申請出國留學。這一別,我就再也沒有他的消息。現在,終於大學畢業,我申請了美國的MBA,出來一方麵為了讀書,另一方麵便是找他。”她頓了頓,看著我的眼神變得炙熱,“真沒想到,我剛許完願,便遇到了你。你一定可以告訴我,嶽陽在哪裏吧。”
我驀然想起洛野走時的樣子,他躺在我懷裏,渾身鮮血,卻還是倔強地笑著,“老大,告訴蘭諾,我祝福,祝福她……和嶽陽。” 眼淚無法控製的湧上眼眶。
忽然,桌上多了兩杯雞尾酒,我轉頭看著眼前的男人眼裏清澈的笑意,掩去的悲傷莫名轉化為一腔怒火,奔湧而來,卻被我狠狠壓製。我冷了臉色,將雞尾酒一推,在他耳邊低聲說我們是便衣警察。隻見男孩兒的笑容一緊,點著頭,隱去在人群中。我鬆了口氣,消化剛才湧上的怒氣,真若是惹了他,我也不怕,好久不揮拳頭,還真是手癢癢了。
轉頭迎上蘭諾的笑容, “你還是這麼酷。”我微笑,不知該說什麼。輕抿了一口酒,我說道:“蘭諾,這裏並不是個說話的好地方。”她笑著,輕柔的話語隨風響起,“晴子,你從來都沒想過回去嗎?”
我走在漆黑的街上,高跟鞋依舊發出噠噠的聲響,可我的思緒依舊沉靜在剛才的對話中。我轉頭,不回答,也不去看她眼裏苦澀的笑,“林蘇,他在等你。”我手中的杯子幾乎是震顫著,向地上狂奔而去,“啪”便碎了一地。“林蘇他……他,還好嗎?”話不受控製地說出來,我自己也是一怔。“既然關心他,為什麼不回去看看,回去,就都知道了。”她說著,我一愣。轉頭看她,她的眼神空空的,似乎並沒有看我,而是透過我看著回憶中那些懵懵懂懂的人。我伸手,從口袋裏拿出便簽,用筆在上麵寫下一個地址。“這個給你,我想,在這裏,你能找到你要的答案。”她的眼神,瞬間亮了。她接過紙條,看著上麵的地址,那麼那麼的認真,似乎想要將它刻進自己的心裏。我站起身,向門口走去。“晴子,謝謝你。”我回頭,看著蘭諾,一字一句說道,“這是洛野的希望,他要我轉告你,祝福你和嶽陽,幸福……”
遠遠便看到我的車停在路邊,我走上前,敲敲車窗,王叔打開門,走下來。“王叔,多謝。”“不用客氣,大小姐。”他走過我身邊,又轉回來,“大小姐,您喝酒了?”我點點頭,“那我送您回去吧。”“也好。”我走向副駕駛,上了車。車子駛進無盡的夜色,可卻總有那星星點點的燈照亮前方。
走下車,我轉頭看著王叔從車上下來,空靈的聲音在暗色中響起,“王叔,幫我定明天回國的機票……”
飛機降落的那一刻,我才發現,原來半個地球的距離,僅僅是十三個小時的距離。
出了海關,我提著行李箱走向接機口,劉叔早已等在那裏。遠遠地看著他,就如當年,遠遠的看他跑出公寓,是我硬生生將他拽進這無休無止的追捕。十年,劉叔的兩鬢斑白,不見了當初的瀟灑,但正直,在他眉頭烙下的烙印,卻怎樣也抹不掉。
“劉叔,十年不見,都還好嗎?”“都好都好。”劉叔寵溺地看著我,“十年不見,真成大姑娘了。”我笑著挽起他的手臂,“劉叔,帶我去吃好吃的吧。”“好,好,你想吃什麼劉叔都請你。”我笑嘻嘻的挽著他,就如當年一樣,孩子氣。
“我說你這孩子,從美國回來怎麼吃這個,還怕劉叔請不起你嗎?”劉叔一臉無奈地被我拉到曾經最愛吃的火鍋店,真好,十年了,這家店還在。以前小小的店麵如今已擴成三倍大,可味道還是當年那般,承載著我滿滿的回憶。
“劉叔,我可沒客氣,你知道嗎,這可是我最愛吃的東西。在美國可真是吃不到這麼正宗的老北京火鍋。法拉盛唐人街就一家小肥羊,味道可不如這裏的好吃。”我流著口水,從鍋裏夾起一筷子肉片,在芝麻醬裏一蘸,塞進嘴裏。“哎,慢點兒吃,慢點兒吃!”劉叔看著我吃的狼吞虎咽,一個勁兒的笑。“你啊,都二十五歲的人了,還是個孩子樣。”“劉叔,我也就在你麵前這樣,在美國,麵對那麼多靠我吃飯的員工,我可不敢偷懶啊!”
“是,是,我聽你爸說,你除了幫他打理公司,還開了自己的服裝設計公司?”“是個設計工作室,專為些有錢人家的太太設計服飾,不大,就是幾個人。”我夾了肉給劉叔,“叔,別光看我吃,你也吃啊。”“哎,好。”給劉叔倒了茶,我繼續說道,“替我爸照看公司是我的責任,但我的興趣並不在建築設計、房地產和金融。等小雨再長大一些,有些經驗以後,看她願不願意接手公司,或者願意接手哪部分。畢竟,尹家是兩個女兒,不能因為我,讓小雨有想法。更何況,我本就想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品牌,還是要在有限的時間內發展自己的事業。”劉叔看著我,眼裏的寵溺裏多了些沉色,“真想不到,你會想的這麼長遠。剛才看著,還是個孩子,但真和你說事兒的時候,才發現,你的變化可真是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