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深,四周花木的清香帶著南平特有的濕熱氣息,凝成夜露,打濕了衣裳,也沾染了花香。
清澈的水塘邊,散落著五六頂帳篷,負責守夜的護衛盡責地巡邏著,甚至可以聽到靴底踩到青草的沙沙聲。
月亮升了上來,靜靜地落在水麵,靜謐而祥和。有不知名的小蟲兒在唧唧地哼唱著夜曲,打破了寧靜,卻又顯得愈發寧靜。
這裏就好像一個世外桃源一般。
雪兒依舊還穿著護衛的衣衫,或者說,她從遇到鍾離陌,就一直都是護衛的裝束,從未改變過。
今日白天的時候,他們路過那些安靜的村落,雪兒看到那些在溪水邊浣衣的少女。
她們穿著繡了繁複花紋的對襟短衫,閃閃發亮的頭飾,自然而然露出來的半截皓腕和纖細優美的半截小腿,在溪水中晶瑩潔白,看著分外地明豔活潑,讓人的心也不禁躍躍欲試起來。
雪兒的心裏突然就好奇起來,甚至忍不住想象,若是自己也穿上那樣精美的衣衫,是否也能如她們那般無憂無慮,與世無爭。
可是,鍾離陌對於雪兒的豔羨好奇的神色,卻完全是視而不見的,一隊人馬,就這麼飛馳而過!
想到這裏雪兒苦笑了一下,自己和鍾離陌,現在隻能說是不再陌生了而已,何況自己又是有求於人,自然不會在這樣的瑣碎小事上計較。
呼吸著水塘邊沁著花香的水汽,人好像也要跟著沉醉其中一般。
身後有腳步聲輕輕響起,似乎又帶著某種猶豫,突然就停頓下來。四周有一瞬間的安靜,就連蟲唱似乎也在一瞬間停止,靜謐地隻剩下深深吸氣的聲音。
雪兒不動聲色,繼續看著水中皎潔清冷的月影,一雙耳朵卻是豎了起來,不肯放過一絲一毫的響動。
不用回頭,雪兒隻從腳步聲就能聽出來,來人是鍾離陌,也算是這幾日相處的結果。
“殿下深夜前來,可是有事要吩咐雪兒?”雪兒的目光繼續落在水麵上,似乎比月光更加清冷的聲音,終於打破了夜的沉寂。
背後的男子麵上表情有一瞬間的僵硬,隨即扯出一抹無言的苦笑:“沈姑娘……”
鍾離陌再一次猶豫起來,頓了頓,話到嘴邊成了:“果然冰雪聰明,鍾離陌佩服!”
雪兒垂下眼瞼,不置可否,她當然知道,說出來的這番話,並非鍾離陌心中真正想說的,隻是不知因何緣故突然改變。
她自然也不會刨根問底,畢竟現在和對方隻能算是不陌生而已。而她,也沒有打算和對方變得熟悉起來。
鍾離陌再次歎了口氣,走上前來,坐到雪兒身邊,隔著一臂的距離,順著雪兒的視線,也去看水中月亮的倒影。
兩個人繼續沉默著。
“沈姑娘,”直到一片雲彩將月亮遮住,天地間瞬間暗沉了下來,鍾離陌似乎才有了開口的勇氣,“最遲明日傍晚,隊伍就能到達瑞陽。”
雪兒沒有開口,自從進入南平國境內之後,如果不是鍾離陌堅持,這支使者隊伍的行程,隻怕要放慢不少。
可就是如此,日夜兼程,每日也會有固定的時間休息,比起在西漠境內的時候,放鬆了不少。
對此,雪兒心中還是很感激鍾離陌的,因為這些人中,除了她擔心黑鷹的巫毒,沒有人再願意心急火燎地趕路。
然而,今日傍晚時分,鍾離陌說,他們離南平的都城瑞陽,最多還有一天的路程。隨後突然就決定,今晚找地方安營,就地休息一個晚上。
這讓雪兒覺得很奇怪,畢竟他們剛剛從一個比較繁華的縣城經過,鍾離陌不進去找當地的官員就算了,驛館客棧也不提,甚至連城門都沒有進去,直接就繞了過去,讓雪兒很是懷疑,他這個六皇子是不是假冒的,怎麼連個當地官員都不敢去接見?
她正這樣想著,就聽鍾離陌突然道:“今日我不進城,甚至不通知當地官員迎接,你是不是覺得很不解?”
雪兒抿了抿嘴唇,突然覺得這個男人很可怕,似乎她所有的心思他都能看透一般!
鍾離陌似乎隻是想要傾訴,並不想要雪兒的回答:“我隻是想要晚些再做回六皇子這個身份,哪怕是隻再放鬆這一夜也好。”
南平地域特殊,人口不上東靈,國土比不上西漠,但是似乎,不論哪裏的皇族中,都難免派係林立,勾心鬥角。
鍾離陌說,南平也不例外。
他前麵有三個皇兄,兩個個皇姐,下麵還有弟妹共四人,大皇兄已經年近不惑,與三皇兄自成一派,最小的皇妹不足三周歲。其中大皇姐人還不在瑞陽皇宮中,而是入了影月神宮,做了個長老,年歲稍大一些的皇妹則是處處以她馬首是瞻,儼然是其在南平朝中的代言人。
兩個皇弟年,其中稍大一些的,今年剛滿二十,也就是老七,喜歡雲遊天下,終年不見人影,另一個隻有十七八歲的樣子,卻又跟在二皇兄身邊,與大皇兄處處作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