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頭到尾，他都沒有掉一滴眼淚。
直到後麵有人試圖把他懷裏的骨灰盒拿出來，直到把骨灰盒放進墓裏。他整個人才悲泣得流出眼淚來，一下子從輪椅上掙紮著撲過來，抱住墓碑痛哭。
嗓子裏卻發不出一絲聲音來，像是極度悲傷的人，已經失去了聲帶。
他聽說老先生不讓任何人提起關於老師的任何事情，甚至老師生前的畫作也被收了起來。這樣的不聽不念不想，或許還可以阻斷一些思念與哀傷。
但是他心裏清楚，他這輩子也沒辦法坦然麵對了。老師給予他的東西已經太多太多了，他沒辦法還清。所以即便老師已經過世這麼多年，他依舊沒有辦法不想念，他覺得心裏有些難受，所以停下腳步，努力的調整自己的情緒。
他隱約聽見蟲鳴的聲音，直到走上最後一級台階。才看見墓前有人，即便是沒有看見臉，隻是看見那個背影，他也已經知道是誰。
顏以沫整個人都縮成一團，一隻手無力的搭在墓碑上。一動不動的，仿佛早已經和墓碑合成一體。
李維斯往前走了幾步，這才看見墓前還放著一碗餃子。而她的另一隻手裏，緊緊捏著一瓶酒。
走進了甚至可以聞見一股很濃鬱的酒氣，顏以沫緊緊閉著眼睛。睫毛上還有未幹的淚花，李維斯不知道她已經在這裏呆了多久。
她總是做一些這樣沒有腦子的事情，似乎安全這兩個字在她的生命裏是完全不存在的東西。
他就這樣站在那裏，一動不動的看了她好久。而她依舊沒什麼反應，就好像已經睡著了一般。
顏以沫不知道自己在那裏呆了多久，一動不動的，就像是已經和墓碑融為一體似的。甚至天空下起小雨，她也依舊沒有睜開眼睛。
再沒有雨絲打在臉上的時候，顏以沫才睜開眼睛。還以為是雨停了，結果，她看見了李維斯。
他戴著口罩，默默把懷裏的花放在墓前。
“大過年的哭成這樣，老師看見你這種狀態，肯定會覺得擔心的。”李維斯把手上抱著的花放下，隻是輕輕說了這一句話。
花朵淋在雨裏，花朵上很快就落滿了透明的雨水。不像是雨水，更像是一滴滴悲傷眼淚。
“謝謝你……還能一直記得媽媽，能在這種時候過來看她。”能夠看見自己教出來的學生來看自己，顏以沫想，這樣媽媽一定也會很開心吧。
她的頭發和衣服已經被雨淋濕了，睫毛濕濕的，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好像因為極度悲傷，連眼眶都是紅的。
李維斯微微仰頭，深吸了一口氣：“老師也不希望看見你這樣，以沫，我能理解你的心情。”
“你能理解我的心情？”她笑了笑，“李維斯，你對我媽媽隻有感激之情。你不會懂我的感受，我恨不得……立馬就去把那兩個害媽媽犯病的人殺了。隻有她們立時消失了，才能讓我的怒火平息。”
李維斯水波般的眸光裏瞬間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他苦笑了一聲，輕輕搖頭。
“不，老師對我來說就是我的第二個母親。即便是我把那些事說出來了，我也一輩子沒有辦法原諒我自己。”
“那些事不關你的事，也不是你能控製的。”顏以沫頓了頓才說：“你沒必要這樣自責。”
顏以沫垂下眼簾，她很理解李維斯的心情，就像她現在的心情一樣。明明很想將那母女倆打入地獄，可是很多事情不是她能控製的，也超出了她的控製範圍。
李維斯把視線落在墓碑上，照片裏的林素嫻依舊風華絕代。隻是已經是黑白的色調，而她，以後也就要長眠於此。
“老師……”李維斯閉上眼睛，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對不起……”
事已至此，他知道說再多對不起也沒有用。可是這種時候活著的人才更加難受，因為活著的人要忍受更多的痛苦。
餘光把他的表情都看在眼裏，顏以沫也同樣悲戚。但同時也是慶幸的，慶幸從今以後，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可以和她一起提起媽媽的人。
“我相信媽媽看見她的學生能夠有今天這樣的成就，也一定會覺得很欣慰的。李維斯，其實我要謝謝你把真相都告訴我。不然我到現在都還蒙在鼓裏，也正是因為有了你，我才發現……其實這世上還有一個可以和我一起說起媽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