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一章 未知(1 / 2)

其實這個世界並沒有他想像的那樣糟糕,他自己本身也沒有他自己認為的那樣糟糕,比他糟糕的人多的去了。我們大多數人都認為這個世界是無比美好的,人活在這個世界上就是為了追求幸福,如果追求不到的話,那麼追求幸福本身也就是一種幸福。就像你總能看到鳥兒在黃昏的時候歌唱,難道你認為它歌唱的是黃昏本身嗎,不是,它歌唱的是這就要過去的美好的一天。這種心態就是幸福的。當然,那種你想見中或者眼見中的鳥是這樣一種形狀:通體黑色的羽毛,叫聲很清脆,在黃昏暗紅色的陽光下,黑色的羽毛反射囘出眩暈的景象,那光禿禿的枝頭,和你想像中不斷飄落的枯葉融合在一起。那就是藝術上的天才。其實,大家都把這種鳥叫做烏鴉,說這是不吉利的動物,其實這是誤解。不管怎樣,聽到這樣的叫聲,你會感到每一天的可貴,直到你進入夢鄉。

不過,成都的天空很難看到這樣的鳥。楊二何以能看到呢,而且還能看到黑色羽毛反射的餘光。楊二在追求幸福的道路上所看到的的確與別的人有所不同。不管天空有沒有黃昏,黃昏裏有沒有一棵枯敗的枝頭供烏鴉歌唱,黑暗不會因為它們的不存在而不存在。這樣的黑夜總是屬於楊二的悲傷和哀鳴。他可能會把任何一種鳥的叫聲想像成烏鴉,但烏鴉何其有罪。這個黑暗屬於楊二,這使得楊二看起來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正常,不過在這個世界上不正常也是一宗正常現象。

楊二對這個世界而言是陌生的,而楊二眼裏的世界對他而言也是陌生的。說實在的,他害怕這個世界。他總是用一種驚魂未定的眼神打量這個世界。在他的眼裏,這個世界是一片大紅,所有發生過的事情都有一個共同的顏色:讓人頭暈目眩的紅。這樣的紅多少讓人有點向往。當然,這些其實都是他的世界變得一團糟以前的事實。在這以後,他看到的世界是另外一種截然不同的顏色:死一樣的灰色,也就是那種讓人失望甚至絕望的顏色。然而在他前後變化那一瞬間是怎樣由紅色轉化成灰色的那,我不得而知。我想這應該是另一個有關哲學的問題了,不是我能討論得了的。我所能想像的就限於,那可能是若幹種顏色統一混合在那一瞬間。

按照上麵重複這的那樣的思路,我可以窮盡楊二被罵的一切可能性。但似乎他被罵的可能性一點都不成立。我將信將疑地把故事繼續著,寫到這裏,我總感覺我寫不下去了。一些莫名其妙的問題我總是得不到結果。二零零六年已經快過去了,如果這一年中發生的事情還沒有結果的話,那就隻要等到2007年繼續了。但我可不想寫到他死的時候這些事情還沒有結果,而且,這本書本就隻能寫關於二零零六年的故事——書名就叫做《我的二零零六》。不過寫到這裏,我發覺,這篇小說重要的並不是故事本身,而是我的寫作目的。如前所述,我想通過寫他的故事達到進入文壇的目的,或者說當作家的目的,因為這個目的的存在,楊二故事的某些特定成分就不那麼重要了。

楊二有時候跟我講,他的世界一團糟以後,他總要產生種種幻覺,其中最嚴重的一種是:他想像著他在統囘治整個世界,他擁有無數的財富,美女,一切權力,一切都受他奴役。其實這一點很好理解,在他幻覺中的東西都是他在現實中所沒有的東西。這種寄希望於幻覺的東西我不好說讚成,但我也不便反對。

作為我和楊二的特殊關係而言,我當然希望他會是很好的。但無論如何我們不是一個共同體,也既是,我們之間有很大的分別。我走在路上,總感覺有一個我所熟悉的呼吸在身後,那是楊二,我想楊二會不會也有這樣的感覺呢。

我的故事好像永遠都不會停止下去,但楊二的故事我卻可以在任何時候停止。因為楊二不是我,我想怎麼寫他都是可以的。在這個故事裏,我不知道楊二被罵的真相。也許到故事結束的時候我都沒法給大家一個交代,但這並不妨礙我把這本數寫到這個時候。對我自己而言,我希望我所走的每一步都有個堅實的腳印,這個腳印是永遠向前的。為了這個目的,我生活得戰戰兢兢,生怕做錯了事、說錯了話。實際上,我老是在做錯的事情,老是在說錯的話。幸好的是,我也這樣過來了,並且在二零零六年快要結束的時候開始了一種新的生活。楊二卻仍然還在二零零六年裏麵徘徊,盡管他是詩人,他也感覺不到這個詩意的世界需要他做怎樣充滿詩意的努力。

楊二孤獨一人在大街上行走,這樣的感覺讓我傷心。在落日的映照下,他的身影越拖越長,最後漸漸被黑暗淹沒。表明現在已經是晚上,但楊二離家還很遠,他甚至不知道這條路究竟有多長。我說過,楊二是一個悲觀主義者,進入黑暗讓他感到無限的絕望。隨處可見的燈光,漸漸點綴了城市漫無目的的夜色,而楊二正在朝那更黑的地方走去。更黑的地方就叫做絕望。在人們的眼裏,絕望並不代表什麼,他們也不知道楊二的絕望指的是什麼。所以楊二的絕望都顯得很孤獨。成都據說不容易讓人產生絕望,我不知道是因為什麼。而楊二所產生的絕望是什麼?我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