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嘈雜的人聲突然消失了,天陰了下來。
風一陣猛似一陣,空蕩蕩的院子裏隻剩下了我和宗賢兩個人。
我從他的懷裏掙紮出來,我望著他,他望著地麵。
地麵上漸漸地濕了,雨,開始下了。
看著他狼狽的樣子,我心如刀絞,想著他為我所做的一切,掙紮了許久,忍不住問道:“宗賢,你後悔嗎?”
宗賢抬起頭,我卻吃驚地發現,他不是宗賢,而是一個我從來沒見過的少年。
他滿臉悲傷,身形消瘦,晶瑩的淚珠從他的眼中一顆顆劃落:“幸,你為什麼不能接受我?”
我嚇了一跳,趕緊後退了一步。
他這話太容易讓人誤會了,如果讓宗賢看見了,還不得掉進醋缸裏。
但是,幸?這個名字怎麼好像從哪聽說過?
“我們並沒有血緣的,愛我一次好嗎?”他又哭著說道,“下輩子,我絕對不會再糾纏你。”
血緣?
我吃驚地倒退了一步,因為我想起來,我母親說過,我有一個雙胞胎哥哥,叫顧幸。
但是,他出生沒幾天就已經夭折了。
這個少年所說的,應該不是他吧。
“小影!”
有人在叫我,我環顧四周,卻沒有看到叫我的人。
“小影!”
那人還在叫,我卻不知道他在哪裏,忽然有人重重地推了我一把,我猛地打了個激靈,睜開了眼。
宗賢正拿著我的衣服一件件套在我身上,一邊套還一邊拍我的臉:“小祖宗啊,你快清醒清醒,宗儉已經過去了,咱們這麼拖拖拉拉的可不好,今天一天,還有好多事情要忙呢。”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周年慶還沒開始嗎?”
“小影你睡糊塗了?衣服都沒穿利落呢,周年慶怎麼開始?快起床吃飯!”
宗賢急得團團轉,我頭昏腦漲地洗完了臉,這才稍微清醒一點。
原來我剛才是做夢了,不過這個夢給人感覺很不好啊。
芸兒已經把早飯準備好了,宗賢匆匆吃了兩口,就先走了,臨走,還囑咐我吃完了趕緊去,有些事情還需要我幫忙。
我一聽有我的任務,頓時有一種不祥的預感,胡亂扒了兩口飯,就扔下筷子追出去了。
我追出去的時候,宗賢剛好開車要走,見我風風火火的樣子,他立刻又走了下來,一把扶住我。
我喘了兩口氣,趕緊問他周年慶能不能改期。
宗賢拿起毛巾給我擦了一把臉,又把我從頭到腳檢查了幾遍,確認我的身體沒有什麼異常,這才莫名其妙地問:“改期?為什麼要改期?”
我說不上所以然來,隻能一遍遍求他改期舉行。
宗賢為難地看著我,最後還是搖了搖頭:“周年慶已經延期一次了,再延期就不合適了,醫院的員工們也很看重這次慶典,我不能讓他們失望。”
宗賢說到員工,我心裏更不安了,然而我想不出什麼借口讓他改期,最後隻好懇求他不要讓我做開幕式致辭。
“開幕式致辭?”宗賢想了一下,“這個我還真沒有想到,主意不錯!對了,就你來吧,我讓人幫你寫個演講稿,你照著念就行了。本來是打算讓你幫忙發紅包呢,不過做演講好像更輕鬆一點。”
我去!
我真想給自己一巴掌。
我們到達醫院的時候,竟真的如我夢中一樣,我哥和宗儉剛把一個彩色氣球組成的拱門立在醫院大樓的門前。
拱門兩邊已經擺滿了花籃,一條朱紅色的地毯從氣球門前的講台下一直延伸到大門口。
醫院主樓的正麵懸著一條巨大的條幅,條幅上書幾個蒼勁有力的大字:仁賢醫院五周年慶。
條幅旁邊,數十條掛滿了彩色小旗的繩索從大樓頂端垂下,紮進舞台旁邊的土地裏,好像是太陽穿過密林中的樹葉投下的光束。
宗賢腳步輕快地下了車,我卻一步也邁不出去。
因為我看到我哥興奮地嚎了一聲撲了過來,宗儉也放下手裏的活走過來和我們打招呼。
不絕於耳的咒罵聲立刻充斥了我的腦海,我仿佛感覺到果皮紙屑雞蛋白菜疾風驟雨一般扔到我的身上,空氣中還彌漫著雞蛋的腥氣和白菜腐爛的味道。
“小影,小影,你怎麼了?”
恍然間我仿佛聽到宗賢的聲音,又仿佛聽到那個夢中的少年哭著問我為什麼不能愛他一次。
不知過了多久,我才終於清醒過來,看見宗賢握著我的肩膀,一臉擔憂地望著我,我哥和宗儉也拎著一個大紅色的氣球緊張兮兮地擠在我的身邊,那氣球都快被他倆擠爆了。
“宗賢?你們這是怎麼了?”我詫異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