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小雪的眼睫毛在鍾友誠聲音的振動之下,動了動,隻此而已。
“為什麼?為什麼就要這樣?怎麼就到了今天,到了這樣的地步?”黎小雪的漠視中,鍾友誠再一次狂躁了起來,“我們完全可以不必這樣的,為什麼,就隻是這樣!我們曾經說過的話,曾經憧憬著的未來,還清晰地響在我的耳邊,就好像剛剛才說了,才憧憬了的一樣,難道,你就都忘了?小雪,你不會是這麼健忘的吧?”
黎小雪當然不會忘,和鍾友誠所經曆的一切,都深深地烙印在了她的腦子裏。除非她完全地失憶,連自己也都忘了是誰,不然,她想把有關鍾友誠的內容單獨在記憶裏摳除,簡直,就等於癡人說夢。
“我們說過,”鍾友誠還是提醒起黎小雪來,“你做我的模特兒,我把你每一時的美麗都永遠地留存在人間。我們更說過,用我們創造出來的財富,還要去資助需要我們資助的人。我還要辦起我的學校,傳授我的技藝。這麼一些的遠大的目標,光榮的使命,我們不去努力地來實現,倒隻是這樣地兒女情長,首先就有愧於老天賦予我的才華,給予我的厚望。小雪,我們真的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從現在開始,我們應該重整旗鼓,我們應該殫精竭慮,我們應該把我們浪費了的時間再搶回來,我們應該做成我們的事業。我們的事業,可以說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我們是事業的結合體,我們不光要把你形象上的美麗,更要把我們靈魂上的美麗永駐人間。我們是人類的榮耀!”
黎小雪到底為鍾友誠又激昂了的聲音和亢奮了的情緒,發出了輕輕的一聲苦笑。
這苦笑,看著雖然也隻是一絲一毫,其實又徹徹底底。苦的,除去鍾友誠,更有她黎小雪自己。
這麼一個男人,不管當初是出於怎麼樣的情形,到底,也是她黎小雪的選擇。
除了自己,她還可以怨得上別人嗎?就算是怨得上別人又怎麼樣?她的苦,又有誰可以為她來承受半分?
她就好像陷入了泥潭的人,越是掙紮,越往下深陷。
她難以自拔。
她似乎嚐試了所有的努力,努力著改變鍾友誠不成,又努力地改變著自己,努力地,想成就自己的愛情不成,努力地,又要從這亂糟糟的生活裏脫身。可,就好像如來佛手心裏的孫悟空一樣,翻騰來,翻騰去,到底也困在其中。
“讓我們重新再開始。”鍾友誠又說著,“去他個狗屁畫展!我說了,那就是沽名釣譽,那根本就不是我鍾友誠想要的。你欠下的錢,你用不著擔心,我一定會替你來償還。”
又聽鍾友誠提到了錢的一節,黎小雪忽然又覺得有什麼大難將要臨頭,禁不住,還是問了一聲:“你老實說,你到底是哪裏來的那麼些錢?”
“你別管我哪裏來的這些錢,我隻和你說,這錢,我一沒偷,二沒搶,全是我應該得到的。我……”鍾友誠說到這裏,猛然又拿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哎呀”地叫了一聲,愣住了神。
看著鍾友誠目瞪口呆的樣子,黎小雪更緊張了許多:“怎麼了?”
——黎小雪似乎還不知道,自己之前挨了的一擊,正是被那裝滿了百元大鈔的文件袋所賜。而一心要把黎小雪帶回出租屋的鍾友誠,為了扛起昏迷了的她,隨手,竟把文件袋扔在了地上。
鍾友誠又往後退了兩步,懊悔著跺了腳,“嗨”地歎了一口氣,還是和黎小雪保證著:“你放心,錢,我還會再給你弄到。”
黎小雪還不放心著:“鍾友誠!我並不需要你來替我還什麼錢,不管那些錢花在了什麼地方。我隻是想你和我說句實話,你的錢,究竟哪裏來的?”
鍾友誠轉過了身:“你還記得我曾經給一個老板畫像嗎?”
黎小雪難以置信:“畫像?會有這麼多錢嗎?”
“這裏麵的事兒,和你也說不明白的。總之,我為你把欠的錢還上,畫展的事兒,也就算了!”鍾友誠又堅決地說。
黎小雪也固執著:“我也說得非常地清楚了,我是不會用你一分錢的!”
“你聽我的!你是我的女人!”鍾友誠又喊著,“你這個時候,倒又是這樣的態度,又讓我把事情說清楚了。你之前如果告訴我要用這麼多的錢,我又怎麼會同意你做出這樣荒唐的事情!”
“荒唐?”黎小雪在鍾友誠的話裏,似乎又尋找到了對自己一直以來最好的注解,“荒唐,荒唐。荒唐裏麵演大荒。”
鍾友誠倒沒有聽得十分地明白,又回過了一些頭來,莫名地問:“什麼,你什麼意思?”
黎小雪也不願再為鍾友誠解釋什麼,輕聲地,才歎息了一下,就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腳步聲停止在門外,再給敲響的房門,又好似擂動的戰鼓,使出租屋裏的空氣頓時都緊張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