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剩下了一個人的黎小雪,好像孤身在一片寧靜的世界,坐在椅子上,無聲地哭著。
急救室門裏的情形,她隻要想上一想,心就鋼針紮了一樣地難受。
她寧可這時候躺在裏麵的是她自己。她雖然還滿心地以為黎母會像曾經的幾回,鬼門關裏奪回命來,這樣的罪,她實在也不想黎母再受。
——和死神的搏鬥,會是怎麼樣的驚心動魄?不死,也一定會是遍體鱗傷。
她怎麼看得黎母傷痕累累?
她曾經看到她小時寵養的貓和不知哪裏來的一隻野貓生死決鬥的場麵。兩隻貓使出渾身的解數,十幾個回合,廝打得天昏地暗。
——不是一般意義的打鬥。盡管作為其中主人的她也搞不懂這兩個生靈間的恩怨情仇。
她隻想把兩隻貓分開,兩隻貓卻越打越凶。很快,就升級為流血的事件。
她急得要命,卻也無計可施。兩隻貓敏捷得蛟龍一樣,翻轉騰挪,不可開交。
野貓是沒有一根雜毛的大黑,較她白地黃花的愛寵,身量就長出了一截。
大黑風起雲湧,惡魔一樣,把她的愛寵龍卷在其間。
她的心一片片碎裂,追在左突右衝的兩隻貓後麵,哭得一塌糊塗。
終於,一聲撕心裂肺的“嗷嗷”的叫聲之後,兩隻貓撲撲騰騰,一起倒地。
她再跑到了近前,隻見自己的愛寵死命地咬著大黑的喉嚨,也是血肉模糊,氣息奄奄。
她費了好大的力氣,才讓自己的愛寵鬆開了口,可憐同為生靈的大黑,魂飛魄散。
她找了一塊兒空地,埋了大黑,自己的愛寵抱回了之後,揪心地護理了幾天,才一點點地好轉了過來。
從此,再看到黎母和病魔的抗爭,她就情不自禁地會想到了兩隻貓的惡鬥。這樣的想法看似不怎麼合乎情理和邏輯,但,她真的會這樣想,情不自禁地想。
她想到黎母和病魔的抗爭裏,也和她的那一隻貓一樣,累累傷痕。
她怎麼看得了黎母的身上流出一點兒的鮮血,但,她想像中的和病魔惡鬥的黎母,就是如此。
一滴滴的黎母的血,吧嗒吧嗒,落在她的心上。
——
“女兒不孝。女兒不僅讓您受了數不清的辛勞,更讓您費了不知道多少的心。您把所有的愛毫無遺漏地都給了我,為著的,隻是我可以擁有更好的生活,可,我不但把自己的生活弄得一團糟,還叫您因為我,一回回地受到病痛的折磨。如果我當初聽了您的話,如果我不從龍馬回來,如果我不是一意孤行,不是心存僥幸,不是……,我,我又怎麼會落得這樣的地步?我落得這樣的地步,也可以說是我應得的,腳下的泡總是自己走出來的。老天怎麼懲罰我,我也都可以欣然地接受。為什麼,偏偏又讓您代我承受這些?您已經為了我,操持了大半生,我甚至都不知道怎麼來回報於您,也確實沒有做出對您的任何的回報,您怎麼就,就……。媽,您趕緊好起來吧。您好了,女兒一定不會再讓您多在我的身上費一點兒的心了。女兒帶著您,永遠地離開這裏。女兒隻陪在您左右,好好地孝敬您,讓您有一個安樂的晚年。媽,女兒不孝……”黎小雪心裏麵說著,淚水更泉湧了一般,抑製不得,也隻好仰著臉,把頭死死地靠在身後的牆麵,一下下,哭得更好像一個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
這樣,直至眼淚自己流幹,急救室的門“咯噔”地一聲響,黎母步履輕緩地,竟走了出來。
“媽!”黎小雪叫著,滿滿的驚喜躍然臉龐,就要站起身來。
“坐著吧。”黎母說著,還和黎小雪擺了擺手,到了黎小雪的麵前,和藹地說,“你在這裏等了我好久了吧?真的是辛苦了。”
黎小雪聽黎母說出這樣令她難堪又費解的話來,心裏麵更加地不好受,依然仰視著,看著黎母:“媽,您幹什麼要這樣說?隻要您身子好起來,小雪真的就是辛苦了,又能怎麼樣?”
黎母搖了搖頭,又微微地笑著,再問出的聲音,就顯得有些空蕩蕩:“小雪,怎麼,你是又哭了嗎?”
黎小雪把自己還掛在臉龐的淚水迅疾地抹去,有些慌張地否認:“沒,沒有啊。”
“你嘴裏是這樣說,你的眼睛卻騙不了我。”黎母說著,又歎息了一聲,“小雪啊小雪,也和你說了不知道多少回了。你也不是一個小孩子了,怎麼,動不動的,還隻是這樣抹著眼淚哭鼻子呢?叫人看了,不給輕視,也給嘲笑了。以後,記著,可不能再這樣了。不管遇到什麼事兒,都不能了。眼淚或者可以讓內心裏的痛苦減輕一些,於事卻無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