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2 / 3)

“好--”又是一陣歡呼加掌聲。

“好吧,我說幾句,”姚向海亮開嗓子說,“同誌們,我們這二百零四名要去北京上訪的人員,有當年的複轉官兵,有山東等地的支邊青年,有城市知識青年……”

突然,有人大喊一聲:“不好了,火車跑了,把我們甩在這裏跑了!”

頓時,車廂裏亂成了一片,開車窗的,往外探頭的,叫罵的,大喊的,就像發生了地震似的亂成了一片。可不,這最後一節車廂確實是被甩掉了,而且甩到了剛進小興安車站的一條岔軌上。補票的列車員不知什麼時候早不見了,岔路口旁邊是一條公路,公路靠右側停放著四輛大客車。

車廂裏的人驚訝、氣憤,交頭接耳,誰也說不清這最後一節車廂是怎麼甩的,什麼時候甩的,一些人以為是在站點停車,有人知道停車,當時猜想,可能是會車,誰也沒想到會把這節車廂甩下來,這車廂還能隨便亂甩嗎?

“同誌們,簡直是在明日張膽地欺騙我們……”蔣英俊跨一大步登上坐椅,歇斯底裏地舉著雙手狂喊,“明目張膽,簡直明日張膽!我們抗議……抗議……”

車廂裏上訪的人幾乎都學著蔣英俊的樣子,舉起手來狂喊:

“抗--議--”

“我們抗議--”

……

喊聲彙集成巨浪,震得車廂嗡嗡作響,喊叫聲,回音聲,跺腳聲交織成一片,像要把車廂頂衝破似的震蕩著,飛旋著,讓人感覺到這裏沒有一點點空隙,漲得隨時都有爆炸的可能。

二百多人喊了一陣子,大概是累了,聲音漸漸小了下來。

張愛寶指著姚向海說:“我告訴你……你要是不把我們送上下一趟火車,別說我們不客氣!”

“告訴你姓姚的……”黃瑛指著姚向海說,“有理走遍天下,我們就是爬,也要爬到北京!你是擋不住的。”

他們三個一帶頭,手指的,吐唾沫的,矛頭一齊指向了姚向海。

指責聲亂成了一團。

姚向海、邵大秋等像木頭人一樣,看不出氣憤,也看不出要采取什麼措施,泰然地站在那裏看著、聽著,不管是罵,還是指責,一動也不動,一句話也不說。這樣持續著,持續著,激怒的人群由暴跳呼喊變為瞪眼、吐唾沫、粗喘,還有一些人氣得掐著腰,漲紅著臉。

“都說完了吧?”姚向海很沉穩的樣子開了口,“這回該我說了。”他掃了車廂裏的人一眼說,“如果你們說是欺騙也可以,我認為這是一種維護國家秩序穩定安全的藝術。國家有明文規定,不準聚眾上訪,陳書記的承諾還沒到時候,你們就要去北京,這絕對是無理的……”他說到這裏,覺得隻有這麼說才行,“假如你們提的問題陳書記解決不了,或者是不管,你們怎麼上訪都有理,所以,你們要是不回去,就是無理取鬧,挑頭的就是煽動群眾鬧事,造成的一切後果要自己負完全責任!”

車廂裏一片寂靜。

邵大秋從兜裏掏出一張紙說:“我宣布局公安處通告。”

通告

光榮農場集體上訪職工:

你們要求補發工資,要求工作是正常的,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在局黨委決定向上級彙報給你們解決問題的時候,你們二百多人有組織地越級去北京上訪已經違犯了國家製定的上訪條例,可以說,是非法的。請你們接此通告立即返回,否則無票乘車、進京擾亂國家機關秩序造成的一切後果,要負完全責任。

特此通告。

局公安處

一九八×年×月×日

這份通告果然產生了一些效果,有人你瞧我,我瞧你,有人小聲嘀咕,看來,不少人是在考慮著這樣繼續下去怕真會有什麼不好的結果,因為陳書記確實是答應要向上級反映,要幫著解決問題了。

邵大秋命令兩名幹警:“打開車門,讓他們下車進大客!”

車門開了。邵大秋、姚向海等先跳了下來,上訪的人也一個個跟著跳下了車。

姚向海手指著前麵停在公路上的四輛大客說:“請大家都上車,可能大家都餓了,咱們到前麵鎮子裏找個飯店吃點飯。”

夜色深沉而濃重,星星眨著眼睛窺視著北大荒這迷茫的夜晚,遠處黑黑的峰巒輪廓,近處成熟著的一片片莊稼,在這夜色裏,都給人以神秘莫測的幻覺。

車廂裏的人一個個慢騰騰往外走著,慢得就像肩負著沉重物品艱難地、一步一步地挪著腳步。一個、兩個、三個……開始進大客車了。

“前麵的站住……”張愛寶突然撕破長空地大喊一聲,“不能回去呀,我是知道解決不了問題的滋味的!鄉親們,不能回去呀……”

黃瑛應著大聲呼籲:“對,不能回去呀!我們沒有錢買車票,就是走著,也要去北京!”

“對,不能回去……”

“上車的快下車呀……”

……

叫喊聲響成了一片,進了大客車的十多個人,一聽外邊喊,呼呼啦啦地又下來了。

蔣英俊手揮舞著喊:“走,走著去北京呀……”

他這一喊,散著的人群立即向他攏來,跟著他小跑似的沿著公路朝前走去。

刹那間,黑壓壓的人群像出閘的渠水嘩嘩向前流著。

邵大秋一看急了,掏出手槍衝著天空“砰”地放了一槍,接著喊:“看誰敢帶頭走!”

向前擁去的人流停住了,都在愣著,不知誰喊了一聲:“鄉親們……姓邵的小子把矛頭對準我們上訪群眾了!”

“抗議……”

“奪他的槍去!”

……

群情激憤,人聲鼎沸,剛靜下來的夜又喧囂了。朝前擁出不遠的人流又直奔邵大秋倒擁了回來。

“奪他的槍!”

“不準把槍口對準群眾。”

……

喧騰的人群越來越近,姚向海見勢不妙,急忙從邵大秋手裏拿過手槍揣進了褲兜裏,並囑咐其他兩名幹警也把手槍轉移到了別人的手裏。

蔣英俊帶頭向邵大秋衝來。

“給我站住!”隨著嘀嘀嘀一陣急切的喇叭聲,一輛吉普車剛一停下,高大喜呼地夾著一陣風下了車,聲音如雷貫耳,憤怒而又激昂。接著,又下來了劉茂森、薑苗苗等人。

上訪的人一見突然殺出個高大喜,都立時站住了。大家都知道他的剛硬脾氣,他在火頭上的時候,讓你站你就得站住,如果頂著他幹,說不定會出什麼事兒,他是服軟不服硬的,就是錯了,他也沒服過硬碰硬的。比如說賈述生,目前,且不說以後怎麼樣,家庭農場已經全麵推開,遍布了北大荒,形成了大農場套小農場的經營格局。可以說,光榮農場沒有經受住這股潮流的衝擊,陳大遠那麼鼎力支持,又是飛機又是炮,又是秧歌又是鼓,高大喜就在這種宏偉氣勢下攥緊雙拳對峙,敗給了不聲不響的賈述生。當時,如果賈述生去阻止,去說理,說不定會發生什麼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