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他的忌日,你還記得麼?”
微涼的聲線,在幽寂的墓地顯得幽深,她側過身優雅的步伐仿若是一個祭奠著,她懷裏捧著一束白色玫瑰花,俏麗的身線彎下一個弧度,傾身將白色玫瑰放到他墓碑前。
墓碑上印著一張舊照片,照片上的人明眸皓齒,臉如雕刻般五官分明,有棱有角的臉俊美異常,那仿若冬日裏最燦爛般陽光的笑容,和煦而溫暖,再冰冷的心仿若都能被這笑容輕易融化掉。
而墓碑上赫然刻著:“沐之皓之墓”五個大字。
“我來看你了。”
蘇染直起腰俏麗的身姿迎風而立,涼風拂過她的發絲,吹起陣陣漣漪,她目不斜視的望著前方,修長的身影在落日的餘暉下顯得狹長和蕭瑟,剪影般的側臉柔美溫和,仿若是見到了此生最美好的東西。
蘇梓就站在不近不遠的地方,墓碑上的照片刺痛般的落入她眼內,眼眶隱隱泛著酸澀,沒有空氣的胸腔被漲的生疼。
塵封多年的往事就像一道舊傷疤被慢慢揭開。
“姐姐,你愛沐之皓嗎?”
蘇染突然轉過身,目光直直的望著她,神情冷然,卻沒了當年的嬌羞,一如十幾年前,她也曾站在她麵前,麵帶羞澀的問她。
“姐姐,你喜歡不喜歡皓哥哥。”
蘇梓抿著唇,脊背站的筆直,卻沒有開口說話。
“姐姐,你愛沐之皓嗎?”
蘇染不厭其煩的又問了一遍,認真的模樣讓蘇梓覺得恐懼,好像她不回答,她就會像複讀機一樣,會不停不停的問。
“染染……。”
蘇梓啞著嗓子,苦澀了搖了搖頭,何必在執著過去的一切不放呢,人都已經不在了,還探究那些強忍在心底的東西,又有什麼意義?
為此,她也付出了慘重的代價,不是嗎?
“回答我!”
蘇染冷聲反問,波瀾不驚的黑眸隱隱繾惓著濃濃的恨意,她就那麼看著她,美眸一眨不眨,盯得她心裏直發毛。
“沒有……。”
蘇梓如實回答,沒有半分隱瞞,當年的她根本不懂什麼是愛情,什麼是感情,她連打工都來不及,哪還有心思去揣摩這些東西,父母的相繼離開,她的世界陷入一片黑暗,甚至她感覺自己的世界已經坍塌,前路渺茫。
她想,當年要不是蘇染在她身邊,她根本撐不下去,那年的她才十四歲,什麼生存技術都不會,年紀又小根本沒有人敢錄用她,可是她不能放棄啊,為了蘇染她也不能放棄,更為了兌現對亡故父親的承諾,她堅強隱忍的背下了一切,哪怕擔子再重她也不能放棄。
後來隔壁的大媽看她實在可憐,把她介紹到安以夏家的酒店裏洗碗,她幾乎以為她和蘇染就要餓死,所幸她終於得到了工作,她終於有能力養活蘇染,隔壁的大媽曾勸她把房子賣了,說可以幫她找一個合適的賣家,錢絕對不會少,然後租個房子足夠她們生活一陣子了。
可她要把房子賣了,母親萬一回來找不到她們怎麼辦?那樣母親會找不到回家的路的,所以她不能把房子賣了,哪怕餓到肚子疼她也沒動過賣房子的念頭。
大媽搖頭歎息,笑她傻,可她憋著淚淺淺的笑著,說她相信母親終於一天會回來找她們的,血濃於水啊,母親怎麼忍心不會來呢?
可她終究還是錯了……
一年,二年,三年……她終究還是沒能把母親盼回來。
她有了工作,日子雖然過得辛貧,到底也是挨過來了,蘇染也到了上學的年紀,日子也算過的安穩,直到沐之皓的出現,她的人生也就在這一年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依稀記得碰到他的那天,天氣很熱,蘇梓似乎是有點中暑,整個人頭暈目眩,她挨在牆壁蹲在地上,疲乏的身體讓她想起站起來都難,可烈日當空,她要不走恐怕真的會中暑暈過去,那個時候她身上根本沒有多餘的錢去看病,所以她告訴自己一定不能生病,耐了一陣正準備起身,她眼底落在一瓶水。
蘇梓忙不迭接過水,水是冰的喝完後,她頓時覺得身體舒服了不少,勉強從地上站了起來,欠著身,感激的對給她水的人點頭致謝,同時也抬起頭。
該怎麼形容他呢,一身潔白的T恤和單褲,濃密的黑發覆在額頭上,彎彎眼角噙著暖暖的笑意,桃花眼般的眼睛好似會說話,溫軟如玉的模樣令人禁不住多看兩眼。
見她不舒服,他主動提出送她回家,之後,她偶爾還是會在安以夏家酒店旁附近的路上遇見他,一來二去兩人漸漸也就熟識起來,他說他在A市沒有親人,問她可不可以經常來她們家玩,蘇梓當然不會拒絕,她除了安以夏以外就沒別的朋友,他來她自然是願意的,而且蘇染似乎很喜歡他的樣子。
每次他去家裏,蘇染就特別高興,蘇染高興,蘇梓也覺得高興,後來她做廚房做飯,他幫著家裏修凳子,蘇染蹦蹦跳跳一臉嬌羞的走到蘇梓邊上,羞澀的問她,她喜不喜歡皓哥哥。
蘇梓好笑的點了點她的額頭,說她人小鬼大,才說,姐姐怎麼會喜歡他呢,他隻是姐姐的朋友,其實那個時候她隱約覺得蘇染喜歡他的,不過蘇梓沒有深究。
直到那一天,她打工回來,一進門就看到躺在血泊中的沐之皓,和握著帶著血刀驚恐的站在一旁的蘇染時,她嚇得幾乎要暈過去。
蘇染見到她嚇得丟了手上的刀,一下跪在蘇梓腳邊,說沐之皓要強她,她才錯手殺死他的,那個時候,蘇梓下都嚇壞了,哪還能想更多,蘇染抱著她的腿哭到不能自己,說她不想坐牢。
可這件事情總要有人承擔,後來蘇梓主動去投案自首,鋃鐺入獄。
“沒有?嗬嗬……。”
蘇染突然狂笑起來,笑到眼淚都要掉下來,肆虐的笑聲將她從回憶裏拉了出來。
“蘇梓,你就是個賤人,嘴裏說著不愛,可背著我你又做了什麼,你以為我是睜眼瞎麼?你以為那天我沒看見你和沐之皓在廚房裏做了什麼麼,蘇梓,我真討厭你這副虛情假意的模樣,我曾問過你,你喜不喜歡沐之皓,你忘了,你是怎麼回答我的麼。”
“我沒有……。”忘。
蘇染沒有說話,踩著細跟涼鞋一步一步的走近她,冷冽的眸子仿若一把尖刀刮在她臉上,又疼又澀。
“你說,你這張虛偽的臉下,藏著一顆什麼樣的心?”
蘇染站在她麵前,冷笑著將手指放在她胸口處,一圈又一圈的比劃著,目光忽兒變得陰狠,手中的力道加劇,手指狠厲的戳在她胸膛口。
“我真想剖開來看看,你這顆心到底是黑是白。”
尖銳的指甲將她的胸口戳的生疼,隨著她的力道,蘇梓冷節節敗退,卻又聽她說。
“你說,要是沒有你,父親是不是就不會死,母親是不是也不會走,我是不是也不會被同學嘲笑是沒父母養的野孩子?你知道嗎他們每天都嘲笑我,都欺負我,拿蟲子嚇我,在我課桌上倒垃圾,不厭其煩變著花樣的欺負我,就因為我沒有父母,所以我就活該被欺負嗎?姐,你說,我是不是活該被欺負?”
蘇染皺著小臉,委屈的看著蘇梓,似乎想從蘇梓臉上得到什麼答案,也是一瞬,她的目光忽兒變得淩厲起來,掀開嫣紅的薄唇格格的笑了起來,淒厲的笑聲在空寂的墓地顯得不寒而栗。
“對不起……你為什麼,沒有和我說。”
她真的不知道蘇染受過這樣的委屈,她真的不知道……。
“說?說什麼?說我活該被欺負嗎?蘇梓,從那個時候我就特別特別的恨你,因為我所受的一切,都是你一手造成的,我真的恨透了你。”
蘇染止住笑聲,陰狠的目光落在一臉懊悔的蘇梓臉上,咬牙切齒的說道。
“你能不能不要總是擺出一副聖母瑪利亞的模樣,你知不知道你這樣真的很惡心,就像全世界就屬你可憐,就屬你委屈,為我坐了十年牢,你是不是覺得自己特別很偉大?就覺得是我欠你的是不是?蘇梓,我告你,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都是你活該自找的,你真以為沐之皓是因為要強/暴我,才被我錯手殺死的麼?哼…如果你信了,你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大傻子,我不得不說你有時候真的蠢鈍如豬。”
蘇梓感覺自己的身體抖的很厲害,薄弱的身軀在冷風搖搖欲墜,甚至她都不知道自己腦海裏到底在想些什麼,或者應該要明白什麼,可她最終聽明白了一句話。
她恨她。
這一刻,眼前的蘇染讓她覺得很陌生,又令她恐懼。
“你…說什麼?”
“說什麼?蘇梓,那我不妨直白的告訴你,沐之皓的死根本就不是意外,是我故意殺了他,故意讓你把罪名頂下來的,讓你去坐牢的。”
蘇染無所謂的聳聳肩,天然無公害的臉上一絲愧疚的表情都沒有,好似這件事情壓根就跟她沒關係。
蘇梓一個踉蹌猝不及防的跌坐在地,心如刀絞般撕裂的疼痛著,呼吸變得越來越困難,可是為什麼呢?為什麼呢?,當時她那麼小,那麼依賴她,怎麼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