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崧幾乎是把我抱上了車。我故意賭氣不理他,望向車窗外麵。
“我本來想陪你一起過來的,但是臨時有事,還好,來得及趕上你檢查。”他一邊開車,一邊自顧自地說著。
原來他那麼早去公司,是因為有事。可是,他有什麼事呢?一定又是和謝氏的合作吧。我忍不住苦澀地想。總覺得他似乎和謝氏一合作,就不屬於我了,就要離開我了。雖然這種想法確實比較幼稚,但我一想到這些,心裏就更是不痛快。
看我沒搭理他,他也沒有再說下去,隻是慢慢地開著車往家回。可到了家門口,他卻並沒有停下車來,反而徑直往山上去。
我不知道他要幹什麼,卻又堵著一股氣不願意開口問他。
直到他把車開到山頂的一處平台上,我才發現原來他是要帶我去那座叫做“雨紛紛”的八角涼亭。
我仍舊不理他,他也不氣惱,就像平時一樣扶著我從車上下來。我站定之後,正好看到那塊石碑,上次來的時候太晚,石碑上的字刻看不清楚,但這次,我看清楚了。
石碑上刻著,該涼亭由鬆達集團季崧先生捐贈,以紀念季勝民先生、夏恒釗先生、宋建鐸先生。
看到那熟悉的字眼,我忍不住淚流滿麵。夏恒釗,那時我父親的名字。
季崧將我擁在胸口,用拇指柔軟的指腹幫我拭去眼淚。他的聲音低沉,卻溫柔如水:“亭子是為了紀念他們三個的情誼,但是我卻私心用了你的名字。”
“你爸爸和我爸爸他們……很要好麼?我原以為,隻是認識而已……”
季崧緩緩地點頭:“對,很要好。我爸的第一個開發項目,就是你爸和宋叔叔發的建築許可證。他們從那個時候起就認識了,而且成了莫逆之交。”
季崧攬住我的腰身,示意我去亭裏坐著。上台階的時候,他怕我崴到,特地用力抬著我的胳膊,弄得我忍不住嗔怪他道:“我又不是不會走路。”
他微微勾了勾唇角,沒再說話。
我看著遠處山穀中鬱鬱蔥蔥的樹林,想著當年季勝民、我爸和宋叔叔三人正值幹事創業的年紀,還遇到了知己好友,該是多麼的意氣風發。隻可惜,他們都遇到了一個勁敵——謝老頭。噢,對了,謝老頭的真名叫謝光遠。Z市圈子裏的人都尊稱他一聲“謝老”,而我和季崧則習慣叫他“謝老頭”。但現在,恐怕季崧再稱他為謝老頭,已經有些不合適了。
“我爸他們到底怎麼得罪了謝光遠?”不自覺地,我的聲音有些顫抖。謝光遠現在幾乎成了我和季崧之間的禁忌,誰都不想率先提起。
季崧看著我,我也回望著他。這幾天,他的黑眼圈似乎重了些,臉好像也瘦了,原本就棱角分明的臉,現在看起來更是如雕刻一般。
“原來,我爸隻是個包工頭,就是那種……別人攬了工程,他帶著隊伍去幹的那種。後來,有一次,房子蓋著蓋著,開發商跑了,我爸就把那幾棟爛尾樓接了下來。憑著質量和價格的優勢迅速賣空。也就是因為那幾棟樓,他和你爸爸、宋叔叔他們認識了。”
我聽著他講,認真地點點頭。他說的事情我好像有點印象,那時候我爸剛當上科長,宋叔叔是副科長,他們天天一起往全市大大小小的工地鑽。
“後來,我爸以質量和信譽立足,漸漸在建築界有了點兒名堂。沒想到謝氏企業主動拋來了橄欖枝。要知道,那時候的謝光遠在Z市一家獨大,幾乎所有的高中檔樓盤都是他們在運營。我爸的經驗大多都是在蓋房子上,在開發上他幾乎一竅不通。他也想著借著這個機會,看看人家大企業是怎麼運作的,就同意了謝光遠提出的合作。合作的條款,現在看起來簡直是可笑,完全把我爸當了把槍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