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淵，你就那麼恨我麼？”出乎意料的，王人傑看我的眼神竟十分哀慟。
嗬嗬，我能不恨麼？即便在我誤以為他是我的親生父親的日子裏，我依然恨到不肯叫一聲“爹”，更何況如今得知他是害我滿門的大仇人！
“我難道不該恨你嗎？”我失笑出聲，望著他斑白的雙鬢，他還不到五十歲，卻已經兩鬢如霜。我知道他那是為我的死愁白的，可也正是因為他，我不得不一次又一次自己踏上死路。
“也罷，終歸是我自作自受，龍泉，或是龍淵，你們打算誰來動手？”王人傑苦笑著閉上雙眼，一副引頸受戮的樣子。
龍泉霍然抬起了頭，緩緩地站了起來，扣住劍柄的手抖得如同風中落葉。
龍鱗沉聲喝道：“我來！”
龍泉恍若未聞，仍舊邁著極緩慢極沉重的步子向王人傑走過去，她手裏的劍垂著，還未出鞘，殺意卻已凝聚如針，紮得我心裏鮮血淋漓。
若龍泉親手了結了王人傑，她必然會崩潰，說不定還會想不開。而對於王人傑來說，他與龍鱗沒有什麼感情，若是龍鱗動手，他必然反抗。這裏是王人傑的中軍大帳，若是真的鬧出什麼事來，我們一個二個都得吃不了兜著走。
我一把拉住了龍鱗的手，低聲道：“哥哥，讓我來。”
龍鱗看我一眼，默默地退後一步。
龍泉已經站到了王人傑麵前，整個身子都顫得厲害，手裏的劍像是拿捏不住似的，劍尖在地上耷拉著。
我兩步上前，左手搭上龍泉右肩，道：“姐姐，我的仇恨最深，這個報仇的機會留給我，可好？”
龍泉卻不答話，橫身擋在了我麵前，我瞧著她，隻覺得她的眼神一瞬間戒備了起來。
我心裏悚然一驚，沒有人願意去死，王人傑必然也不願，他這般毫不設防的姿態，多半是以退為進，一旦龍鱗或我貿然動手，我們倆都得完蛋。
王人傑肯定知道他已經必死無疑了，他想死在龍泉的劍下，畢竟龍泉是他一手帶大的孩子，他對她向來視如己出。
可我不明白為何最後一次他不願成全了龍泉，而要逼她去承受這些最為不堪的東西。但現在已經容不得我想那麼多了，無論如何，我不能讓龍泉親手殺了王人傑，我不要她的人生自此終結。
我整個人都被龍泉擋在身後，但我比她高，微微側頭，可以很清楚地看到王人傑的表情。
我朝龍鱗使了個眼色，收到他的回應之後，快如閃電地劈手奪下龍泉手裏的劍，用我生平最快的速度，將長劍捅進了王人傑的胸口。
龍泉心神不寧，沒防備我會突然發難，還沒反應過來，我已經奪了劍刺進王人傑胸膛。
我感覺到在我揮劍的時候，王人傑抬了抬手，可他立刻又放下了，想來，他是下意識想要斃了麵前的人，但麵前的卻是他視如己出的女兒，於是這一劍，他生受了。
“好，好，不愧是我王人傑教出來的好孩子，夠狠，夠絕！”王人傑一手握住劍刃，一點一點將穿胸而過的長劍拔出，踉蹌著後退幾步，撞在身後一張大大的書案上。
“憑你，還教不出我這樣的好孩子！”我冷笑一聲，將滴血的長劍狠狠擲在地上，從龍泉身後走了出來。
王人傑驀地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著我，一字一頓道：“龍、淵、是、你？”
我點頭，淡聲道：“不錯，是我，這一劍，是你欠雲旭的，隻當你全了十六年的君臣之義吧！”
王人傑的臉色頓時灰敗起來，哀哀地望著龍泉，道：“龍泉，你連爹最後的心願都不肯滿足麼？”
龍泉緊緊咬著嘴唇，不知何時已經淚流滿麵，雙膝一軟，跪了下去。
我不想王人傑再說出什麼讓龍泉一輩子走不出陰影的話，朝龍鱗使了個眼色，隻見他手一揚，但見幾點寒光快如流矢，倏地沒入王人傑胸口，王人傑的話便立時打住了，腦袋一歪，再也不能動彈了。
我想閉上眼睛，不去看這烏煙瘴氣的一幕，卻又不敢，我怕龍泉受不了，會有什麼過激的舉動，便緊緊地挨著她，捉著她的右手，在手裏死死攥著。
這世上隻有我們兄妹三人了，我不能失去任何一個。
“爹！”龍泉驀地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淒厲慘叫，猛的撲了過去，將王人傑的屍身死死地抱在懷裏，淚如雨下，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