擱了兩個炭盆的閨房熱烘烘的,壓在福安身上的棉被有些沉,臉頰紅紅的她,額頭沁出一層細細的薄汗來,她雙眸緊闔,眉頭深蹙,睡得極其不安穩,似乎陷入了夢魘之中。
“我叫楊福安,你叫什麼?”娃娃臉,笑起來跟個娃娃似的,可愛得令人羨慕。
“我沒名字。”
“每個人都有名字呀,你為什麼沒有,我知道了,你也跟我一樣找不到自己的父母了對不對,那你跟我姓楊好不好?”圓圓小臉一笑,嬌憨天真,似陽光般溫暖。
“……好。”黝黑的瞳孔裏印著一張圓圓的小臉,看著看著,嘴角也揚起不熟練的笑容。
笑著笑著,眼前的笑容染了血——
“你……要逃出去……這是地獄。”
“我沒地方去,我能忍。”
“會折磨你……跟折磨我一樣。”
“你和我……和我們,不一樣。你不該受這份罪。我去求他。”指腹輕輕觸摸與泥地混淆在一起的鮮血,她小心地抬手去碰那個不斷湧出鮮血的傷口,將傷藥敷在上麵,重重地按住,可為什麼她那麼用力按,血還是從她指縫裏噴出來,小小的她,怎麼會有這麼多血,好似,要把身體裏的血流幹。
“不,你和福安一樣……你和他們不同……是好人。”圓圓的小臉艱難抬起,衝她擠出燦爛的笑容,依舊溫暖如陽,“福安逃不掉……你可以……沒人該受這份罪……好好活……這塊玉是我的平安符……願它護你平順安康。”
“明明很痛,為什麼要笑。”
“哭一天……笑一天……要笑……你也要笑。”
“……好,我也笑。”
“你……哭了。”
“我沒哭,是屋頂漏水了。”
“你要逃……逃!”那雙愛笑的眼睛最終如同死魚眼,軟糯的身子同破布娃娃僵硬冰冷。逃,天地之大,可她能逃到哪裏去呀……
隔著厚重的棉布簾子,無雙的聲音遠遠地傳來——
“瑾一,真是太氣人了,外頭的瘋子在那瘋言瘋語也就罷了,連府上的那些丫頭婆子也敢背地裏議論咱們小姐是……哼,真是可氣可恨可惱!”
“你輕點聲,小姐要是聽到該傷心了。”
“明明那日出門前都好好的,和那盛小姐講著講著就厥過去了,我瞧那盛小姐才是邪物發作,衝撞了小姐……小姐每日沉沉地睡著,我倒是寧願小姐聽見了跳起來罵我打我……”無雙說不下去,小聲啜泣起來。
“哭哭啼啼地像什麼樣子,小姐還在,你哭喪著張臉多晦氣!”一個嚴厲的叱喝聲打斷了無雙的抽噎。
許嬤嬤端著藥碗自外間走了進來,瞧著躺在床上福安,那張原本養出一些肉的臉消瘦地沒剩幾兩肉,眼圈凹陷,唇色發黑,一層死灰籠罩在她的麵上。許嬤嬤側頭抹淚,放下藥碗墊高福安身後的枕頭,許嬤嬤用白絹輕拭福安額頭上的薄汗,手伸進被窩裏一探,語氣裏有幾分驚喜,“無雙瑾一,小姐現在不怕冷,都熱出汗了,許是藥有效果了。”